圣洁的走婚被炒做成商业噱头,变成外来人放荡的借口
在落水,格则家的宾玛是引人注目的女性。她代表格则家去跳舞,白皙的皮肤和娴静的气质,总是脱颖而出,很多游客拉她合影,旁边被冷落的小姐妹就会提出异议。更大的麻烦是语言的不通。摩梭语只有音,没有字,辞义少,但声调稍变,意思即毫厘千里。而某些粗话的发音,更是与日常用语的非常贴近。
宾玛学说摩梭话常闹笑话。有一次,一家人在火塘吃饭,她指着面前的蔬菜,“这是叫“尼子”(阳具)吗?”,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短暂的沉默后,阿玛说去盛饭,一直没有回来;大哥“忽然”想起院子里的马还没有系好;小钉子要去做作业……有时候,阿玛也会好心地安慰她:“放心吧,你说的摩梭话,我们多数都听不懂的。”
这样的事情多了,每次宾玛开腔要说摩梭语,总会有人借故走开,多吉更是胆颤心惊。因为这触犯了摩梭人的大忌——当血缘亲属在旁,绝对不能提及任何与性有关的话题,那是会令双方都尴尬的。
香港学者周华山的分析是,“害羞文化是摩梭避免乱伦关系的文化机制。”因为情欲高度自主及多元关系,摩梭独特的走婚体制,比主流社会更可能产生血缘亲属间的性关系。害羞文化连语言上也严禁任何“性”话题,这种强烈的防御机制,令小孩自幼产生强烈的道德感,对于亲戚的联想和欲望,早在潜意识的层面已被否定,从而令血源亲属之性关系难以发生。
于是,由“害羞文化”衍生的禁忌,俯手可拾。
在落水,多吉从不和宾玛并肩走路,总是故意拉大距离,或者拉着别人一起走;他也不在母屋火塘边看电视,因为大嫂经常在火塘,一旦电视出现男女亲热的镜头或者对话,他与大哥、大嫂都会很尴尬;多吉最大的烦恼,是至今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阿玛:“论辈分她比我高,不应该称她为妹妹,也不可能直呼其名;论年龄她比我小,我本可称她为“阿木(姐姐)”,但她在游客前称过我为哥哥。虽然汉族朋友称她为“大嫂”,但是,“大嫂”一词暗示着她与我哥哥的性关系,是绝对不能叫的。”
无论如何,家屋本位、走婚、害羞文化,三者互相完善,才构成了完整的摩梭文化设计,让摩梭人同时兼得家屋和谐与个人情欲自由,这也许正是千疮百孔的现代婚姻制度,所缺乏的释放机制与人本精神。
不幸的是,最具噱头的走婚,已被商业媒介独立出来,无限夸大为摩梭文化的核心,进而被外界误读,强行贴上了“原始”、“一夜情”、“性淫乱”的标签。落水几乎每一位妙龄少女,都曾遇到过男游客的无礼纠缠。
然而,旅游业的发达,也为落水村带来了人均近万元的收入,使其成为永宁地区最富裕的村庄之一。家家有电视、电话、手机,人人争相修房子,盖新居。年轻人早已换上汉服,民族服装只是吸引游客的工作服;平日热衷于流行歌曲,只有现场表演的时候才唱摩梭民歌。让人担忧的,是随着电视媒体和游客的大量涌入,“红灯区”与性疾病的出现,还有渗透进山区的“男尊女卑”与“处女”的男权社会观。
金钱是一把双刃剑,在获得利益的同时,也伤害了自己。
记者手记:永远有多远?未来怎么来?
对于宾玛而言,这样的双栖生活让人无奈。有的时候她就像鸵鸟一样把头深深地埋进沙堆,不愿意,也无法去面对未来。目前这里的一切,包括可爱的害羞文化,都让宾玛留恋,但却美得像海市蜃楼般不踏实。
回到城市,她又要面对接踵而至的难题了——哥哥移民加拿大,母亲却说宾玛不去她也不去,全家人就这样僵持着,看不到结果;学校对她很重视,各种荣誉都给她,师生的感情也很好,让她不忍调离;现在也该到生育的年龄了,那意味着她要独自面对女人最重要的十个月,此后的大部分时间,难道要过着单亲母亲的生活?还有孩子的教育、生活……未来令她不敢再想。爱情真的可以永远?未来的生活究竟会怎样?
带着行李,她又踏上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