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摩梭生活中,宾玛逐渐发现了被误解已久的真相——母系摩梭的走婚制度,不是“原始”亦非“愚昧”,更不是“性解放”,而是强调两性平等互动、女性享受情欲自主。在强大“害羞文化”的规范之下,它甚至为现代社会的“一夫一妻”制度,提供了另一种独特的视角。
词解:
阿咪:摩梭语中的“母亲”,不以婚姻或者生育为标准,所有成年女性,不管已婚或者未婚,是否生育,一律称为阿咪。
阿乌:对所有长辈男子的统称,可以解释为“父亲”或者“舅舅”。
家屋:即“衣度”,是摩梭最基本的社会单位,指同一母系亲族成员居住的四合院式房屋,包括母屋、经堂、楞房及畜厩,以及住在里面的人与禽畜。
泸沽湖的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过湖水,宾玛和当地的摩梭妇女一样,开始了忙碌的一天:到火塘生火、料理早饭,为家庭客栈换洗被褥,家中的男人划船或牵马回来,会把所有的收入都交给她……
如果在珠海,她的生活是都市女性的典型样板:拿着稳定且不菲的薪金,母亲为她打点琐事,家务活由小保姆代劳,她唯一的任务,就是专心做一个勤勉的重点中学教师。
五年前宾玛纯粹而安静地过着后一种生活。而现在,在泸沽湖和珠海,宾玛一人分饰两角。
她是一个普通游客,无意中上了他的船
往落水的前夕,宾玛总会扳着指头数日子,精心地为各个小侄子准备礼物,为多吉买他喜爱的书,为各家的阿咪挑选奇缺的风湿膏药……“只要想到可以回家,我就自然而然地开始打理一切。” 相比起生活了三十多年的珠海,宾玛更喜欢把她和多吉在落水村外的居所称为“家”。
在这里,因为有她的最爱,于是心安理得。每当她站在这里,回头去观望城市生活,都会看到一大片忙碌、琐碎、疲惫的日子,它们千篇一律,不可阻挡,结结实实地堵住了一切。
按照摩梭传统,她是“家”中真正的主人。“尽管土地是多吉的阿乌留下来的,但是,如果有一个人要从这里离开,那一定是多吉。”这是一个真实的玩笑。在摩梭族群,家屋以母系血缘为本,世系按母系计算,男人离家出门是常事,而女人作为家屋的中心,从不离家。以至于以外人的眼光看是“嫁”到这里的宾玛,自然而然成为丈夫家的主人之一,如果俩人分手,被清理出门的是丈夫而不是她。
这种独特的习俗,在外人猎奇的眼光中,一再被诠释为“最后的母系社会”,而当地“男不娶,女不嫁”的“走婚”风俗,更吸引了众多游客如过江之鲫。统计显示,2004年泸沽湖景区共接待游客40.9万人次,旅游综合收入1.268亿元。落水村位于泸沽湖西岸,是游客的主要接待地。在这个2000多人的摩梭村庄,旅游业是村民收入的主要来源。全村73户人家,几乎都开设了家庭旅馆。
每年的旅游旺季,也是宾玛回落水的时候。
路程并不轻松:先从珠海到广州,飞往昆明,然后坐车到丽江,再转乘客车到落水。而多吉总会坐五六个小时的车,到丽江接她,遇到夏天雨水多,半路塌方无法行车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走上两三个小时的山路,接宾玛的那天是对他们俩都像是节日。
即便到了落水村口,她也会被政府设立的售票处截下来,要求与游客一起买票进入,渐渐地,她习惯了接受检票人员诧异的目光,然后,耐心地解释她不是游客,她的家就在这里,任何一个落水的村民都可以作证。
“游客”只是她曾经的身份。
那是1999年夏天,宾玛和同事来旅游,坐在传统猪槽船上眺望远处的湖水她,被背后的阳光在身体周围镶出一道金边,一下子烙进了多吉的心里。你不知道这个摩梭男人有多感性,但当年那灼伤般的震撼,至今牢牢地留在他心里,温暖着他们聚少离多的生活。
而她,先是被他领舞的英姿打动——至今她没有忘记,那天,他穿宝蓝色的摩梭服装,戴着传统棕色毡帽,脚下是一双挂着皮带的马靴,舞技粗旷,是全场最英武的男人。然后他的博学又令她惊讶。两个同行的朋友有心考量,话题涉及乐器、古文、名家名著……他对答如流。后来她才知道,宁浪图书馆的70万册书籍,他几乎全部读遍。可从听不到他炫耀,沉默的时候像一尊雕像,不像城市男子那样浮夸和炫耀。
再到泸沽湖,她已经不是游客——多吉带她去祖屋,介绍了他的阿咪;参加朋友的聚会,尽情饮酒歌舞……临走前,他问:“春节你来,我带你去参加家族聚会。”她答:“好。”
他们很清楚,带她出席仅限于家族内部成员参加的春节聚会,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