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
作为“领衔”研究的院士之一,中国中医研究院西苑医院的李连达在《中国中医药报》撰文,对外界的批评进行了公开回应。
对于几个月之内仓促研发的批评,李连达认为,西药(化学药)是从几万个化学物质的盲目筛选中,才能找到一到二个化学物质,有希望研制成药品,盲目性大,成功率低,研制周期长,投入经费多。而中药研究是在几百年应用有效的基础上,结合近年的研究,有针对性地进行优选、改良、提高,而不是盲目筛选。因而研究周期短、成功率高、经费投入少,人力物力财力的耗费也少于西药研制。
李连达说,批评者混淆了协定处方、医院制剂和国家批准新药的概念。协定处方是由一些有经验的老中医,根据古今有效验方改进而成、药味相对固定的处方,供本院选用,不做成固定剂型,也不需要审批;医院制剂是医院的有效验方,做成固定剂型,需进行一定的临床前基础研究及临床研究,经本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批准后,限在本医院使用,不得进入市场销售;国家批准的新药则需完成临床试验,证实新药安全有效、质量可控后,再经审查批准。
据他介绍,北京市政府启动的“金花清感方研究”属于中药协定处方的研究,包括基础及临床研究,在此基础上可以发展成为医院制剂。此外,根据国家有关规定进行临床前研究,申报临床一期至三期试验,证实安全有效后,经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审批符合要求,下发新药证书及生产证书,才能正式生产和推广应用。
李连达说,根据目前北京、广州、东北等地区的阶段性研究成果,均证实多种中药及复方制剂对甲流H1N1病毒有抑制作用,对病毒性肺炎小鼠有治疗作用,并证实这些中药有抑菌、抗炎、解热、增强抗病能力等作用。
他同时表示,中药治疗有何优缺点、能否取代“达菲”等西药、对于今后新病毒株引起的新传染病有无治疗作用等,还有待完成全部研究工作,才能得出肯定的最后结论,“目前过早肯定或否定中药的治疗作用,都是不慎重、不科学的”。
参与“金花清感方”研究的北京中医药大学东直门医院姜良铎也告诉本刊记者,研究仍在进行之中,现在还只是一个医院制剂,不是国家的准字号药,拿到准字号药的批号还要很长时间。目前,这个方剂可以在北京的医院使用,但还不能在全国范围内推广。
分歧
实际上,即使在参与“金花清感方”的研究人员中,对于其治疗效果也存在不同看法。
对“金花清感方”进行有效中药筛选和评价研究,包括中国中医科学院中药研究所、实验动物研究所以及北京工业大学生命科学与生物工程学院。
中国中医科学院副院长兼中药研究所所长黄璐琦表示,研究结果表明,中药“金花清感方”在体外与甲型H1N1病毒膜蛋白结合,提示直接发挥抗病毒作用;在动物体内对甲型H1N1流感病毒流行株和鼠肺适应株致小鼠肺炎均具有减轻病变的作用,且可延长动物存活时间;对家兔发热具有解热作用,提示可减轻发热症状。
北京工业大学生命科学与生物工程学院教授李泽琳告诉本刊记者,她的研究小组受托对“金花清感方”进行了病毒学研究。当时由黄璐琦提出合作要求,研究目的是看药方是否会对病毒产生作用。
李泽琳回忆说,共有50多个药方送来筛选,当时“金花清感方”还没有被命名,只是被称为“局方二”。近两个月后,她所在的研究小组提交了一份报告,报告中列出每个药方是否会对病毒产生作用,作用效果如何。这些药方中,既有根据古方配制的药方,也有在市场上购买的感冒药。
李泽琳表示,实验结果证明“局方二”确实有效,但并不是效果最好的,“现在是宣传得有点过头”。
她还认为,“连花清瘟胶囊”其实也有效果。这个药物因2003年治疗SARS而研制推出,已列入卫生部2009年《人感染甲型H1N1流感诊疗方案》治疗推荐用药,同样是由中医治疗传染病的经典名方——“麻杏石甘汤”和“银翘散”——研发而成。
连花清瘟胶囊的主要成分为连翘、金银花、炙麻黄、炒苦杏仁、石膏、板蓝根、绵马贯众、鱼腥草、广藿香、大黄、红景天、薄荷脑、甘草;金花清感方则以玉叶金花、金银花、竹叶、甘草、连翘、苦桔梗等为主要成分,两者的组分存在相似之处。
在新华社的一篇报道中,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流行病学首席科学家曾光对“金花清感方”给予了肯定:“中医药在治疗全球性传染病上以科学严谨的态度证明其结果是可信的,这太让人振奋了!”
不过,他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说,中药不只是抗病毒药,不能把中药当成抗病毒药,中药是通过调节人体的免疫功能来抵御疾病的。这个观点,与黄璐琦关于“金花清感方”可以与甲型H1N1病毒膜蛋白结合、直接发挥抗病毒作用的说法不完全相同。
玄机
目前,无论是北京市中医药管理局等政府部门,还是参与的研究机构,均未公布“金花清感方”基础和临床研究的详细数据。本刊记者的采访要求,也被多个部门或机构所婉拒。
根据新华社等媒体的报道,世界卫生组织驻华代表处司徒农(Cris Tunon)博士对“金花清感方”的态度是:传统中医药可以提供类似治疗,而且费用更低,“世界卫生组织欢迎中药治疗甲型H1N1流感的临床结果”。但根据《科学新闻》的报道,司徒农同时表示:“期待获得有关研究方法和同行评价的更多信息,来确保患者的安全和有效治疗。”
关于“金花清感方”成果荣誉归属和知识产权转让,也还存在争议。
北京工业大学教授李泽琳参加了两次“金花清感方”的新闻发布会。但研究成果的表彰会,以及知识产权的转让都没有通知她,这让她以及她的搭档中国科学院院士曾毅感到困惑。
李泽琳说,这是她第一次和中国中医科学院中药研究所合作。一般的科研合作都会签订正式的科研合同,而这次合作只是写了普通的“委托书”。
通常,参与课题申请的研究机构会在一起进行讨论,共同拟定申请内容,而这次只是硬性地分配了研究任务,之后就结束了。曾毅说,“好像没有这样的规矩”。
如今,“金花清感方”的知识产权转让过程也是一团迷雾。此前,同仁堂和双鹭药业都被认为是可能的受让方,但最终接手的是北京御生堂中医药博物馆,价格据称是1亿元。
北京御生堂中医药博物馆为何花大价钱接手“金花清感方”?它是否有足够资金支付这1亿元转让费?如今已经支付了多少转让费?其投入是否能得到相应的商业回报?这些外界至今无从知晓。
而据《人民日报》等媒体报道,1亿元的转让费将用来成立中医药发展基金,支持中医药的科技创新发展。但目前还没有这方面的具体消息。
就连获得10万元表彰的六位专家之一、北京中医药大学东直门医院的姜良铎也告诉本刊记者,他不知道“金花清感方”1亿元转让的过程。他只是表示,1亿元的转让费用并没有给参与的专家。
一片质疑声中,“金花清感方”已经演变为“金花清感颗粒”,列入北京市基本医疗保险的报销范围。尽管如李连达所说,这只是医院制剂,并非国家批准的新药,但北京市多家医院将向病人销售这个药物,已是不争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