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痒在疼痛中结痂

　　我们的七年，在疼痛中结痂

　　我的男友温小安

　　我十八岁就开始谈恋爱，男朋友是温小安。现在我二十五岁，男朋友还是温小安。有一天他忽然说，秦水，咱们在一起已经七年了啊。

　　这句话让我想起了七年之痒。订婚那天晚上，我们请了几个老同学吃饭，大家都说，真羡慕你们啊，那么小就在一起，终能修成正果。温小安很兴奋，一直搂着我，很用力，甚至有一点疼。我想他是喝多了，很多啤酒，还有一大杯白酒。一有人举杯他就干，笑呵呵地。我小声对他说，别喝太多了，他醉醺醺地在我耳边说，没事，这不是高兴吗！

　　是该高兴的吧，这么长时间的恋爱，总算恋出了点眉目，一首歌已经唱完了一半，旋律已经出来一个大概，可是我总是隐隐有些不安。每首歌的高潮都是在后面，我们的高潮都还没有到，怎么忽然就好像成了铁板钉钉呢？七年了，似乎总会痒一痒，可是，我的痒肉又是哪处呢？

　　温小安带着我看房子，有一处我很喜欢，滨河，落地窗。五千四一平，一共一百八十平。在我们这个小城，一百万是个天文数字，可是温小安说，你喜欢就行，我买得起。他家里有钱，我一直都知道，高中的时候，他送过我一大束玫瑰，九十九朵。那时的玫瑰一朵要三块钱，九十九朵是二百九十七块。我的教室在四楼，花送到的时候，门口已经堵了黑压压的一群人，是从一楼一路跟上来的。我手里捧着花，不知如何安置，脸又红又白，很尴尬。

　　我说我不喜欢他这么招摇，他咦一声说，女生不是都喜欢浪漫吗？当时我以为自己一定是不会喜欢他的，他那么肤浅，一副公子哥儿的模样。可他们都说，温小安那么爱你，多难得，一个男人对你死心塌地地好，那是几辈子修来的。

　　绿色POLO惹的祸

　　他要把房买下来，我死也不肯。他说为什么，你不是喜欢吗？我没告诉他，我不肯买，是因为他说了一句他买得起，语气很张狂，听着刺耳。七年过去了，原来我一点都没有变。温小安说，不买房，那就买车吧，你不是一直喜欢POLO吗？这次我挡不住，他到底买了一辆回来，是我喜欢的绿色。车开回家那天，他看来看去说，要不是你喜欢，我肯定是不会买绿色的。我问为什么，他笑一笑，哪个男人喜欢这个颜色呢！

　　只当他是迷信，谁知竟然真的就出了事。

　　撞到姚远那天，小雨，路很滑，天又黑，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姚远忽然斜着从转弯处冲出来，任谁都是猝不及防。急刹车的时候我在后面睡得正酣，猛然被甩到前座靠背上，惊得魂飞魄散。温小安白着一张脸，下车去看，我爬到副驾驶的位置望出去，一个人躺在路中间，一动不动，浑身都是血。

　　我的心沉下去，腿立刻就软了。一会温小安回来，喘着粗气说，还有气。我长出一口气，掏出手机叫救护车，温小安一把按住我的手，竟然踩了油门，直直朝那人冲过去。我惊叫起来，伸长了脚去踩刹车，我说温小安，你疯了？他边喘边说，秦水，你别天真了，这人不死也是个残疾，这钱是个无底洞，还不如他死了，无论多少钱，一笔也就了了……

　　我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跑到路中间说，你来吧，先从我身上轧过去。

　　是我把人送到医院的，温小安要来，我不肯。抢救之前，医生在那人衣兜里翻出身份证，知道他叫姚远，二十三岁。才只有二十三岁，温小安啊温小安，你险些剥夺了一个这么年轻的生命。在急救室外面，温小安来了几次电话，我全都挂断。我想他和我一样清楚，我们之间，结束了。 　

　　生命总是比痛苦长久

　　姚远并没有残，头裂开了很大一道血口，缝了十五针，有轻微的脑震荡，却也只是休养的事。我边交钱边想，温小安该是后悔的吧，这样就赔上一份经营了七年的爱情。姚远躺在床上，可怜巴巴地说，姐，其实责任在我，是我跑得太急，没看路，姐，你别和男朋友分手了。我说不关你事。嘴上说得强硬，转过身去取药的时候，还是一个人在墙角哭了。

　　我给姚远的父母打了电话。老母亲看到儿子就开始哭，说远呐，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想自杀。姚远笑了，说妈你想哪去了，你儿子没那么脆弱。

　　姚远足足住了两个月的院，我从早守到晚，先是请假，后来公司催得紧，索性就把工作辞了。姚远更加过意不去，一直说对不起。有时我看着他，那么年轻，那么有朝气，那么帅，就像当年的温小安。

　　姚远出院前一天的下午，一个女孩跑到医院里来，伸手去拉姚远，哭得很厉害。姚远甩开她，冷冷说你走吧，我不想见你。然后一把拉起我的手，对她说，这是我女朋友，你这样她会难过的。女孩终于走了，哭得睫毛膏化开来，眼泪都变成了黑色。我有一点心疼。姚远一直都不说话，晚上忽然说要喝酒。我说那怎么行，你的伤还没好。他笑呵呵地用手捶了捶胸口，以示强壮。

　　两个人都醉了。他说姐，那女孩是我女朋友，我们十六岁就在一起，好了整整七年，可是她居然被大款包了。我和她吵架，告诉她和那人断绝来往，我还要她。我真贱啊，我居然还要她，可是她不同意。姐，七年之痒是真的吧，是吧？

　　姐，其实那天我是想自杀，我妈猜得对，我是真的不想活了，可醒了之后我就后悔了，不值得啊，真不值得！我死了一次，才知道活着多可贵，看着我爸我妈，又觉得自己真不孝顺。我看到一本书上说，一个人的生命总是比他的痛苦更长久一些，说得真好。是吗，姐？

　　他哭了，我也哭了，为了他的那句七年之痒，也为了那句一个人的生命总是比痛苦更长久一些。最后他说，今天利用了你，真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他，他拉我手的时候，我不知怎的，心里就麻了一下。

　　我重新开始找工作，不停地面试，穿着高跟鞋，化着妆，流着汗挤公车。那辆POLO我没有再开了，我要还给温小安，他不肯要。我想他还是不相信我真的会离开他，他以为只是普通的闹别扭，过一阵子就好了。我没有逼他，总有一天他会懂的。

　　姚远坚持要陪我，他说我辞了工作是为他，他有责任看着我找到好归宿。呵，说得像嫁人一样。公车人多的时候，他总是把我扶到角落，用自己的身体和手臂把拥挤的人群撑在外面。时间紧了，我们就会吃盒饭，他总是把肉挑给我，说秦水你太瘦了，需要补。他叫我秦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叫我姐了。

　　我们的唇一样灼热

　　一天姚远打电话找我，说有篮球赛，要我一定去给他加油。他在阳光底下奔跑跳跃，脸上脖子上亮晶晶的，都是汗。我担心他的伤，他对我笑，休息的时候悄悄说，别担心，我棒着呢。说完又用手捶了捶胸口，像那天在医院里一样。

　　那场比赛他们赢了，欢呼声里他跑到我面前，不知从哪拿出一束玫瑰花，笑着说，做我的女朋友吧。我怔住了，心里咚咚咚地跳起来。很多人开始起哄，用力地将我们推到一起，他的嘴唇碰到了我的嘴唇，一样灼热。

　　晚上他送我回家，我们走得很慢，十几分钟的路，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家近得能看见窗户的时候，我们都停下来。那天晚上的月亮特别皎洁，路灯也很朦胧，他来拉我的手，我没有拒绝，心荡着荡着一直到了半空。就在他要亲吻我的时候，温小安出现了。

　　温小安憔悴了很多，胡子没有刮，眼眶也瘦得凹进去。他的眼神绝望极了，求我和他重新开始。他说，你不是喜欢那房子吗，我都买下来了，我们马上就结婚，好不好？我叹息着说，不可能了啊，温小安。

　　他看着姚远，闷声地哭出来。我承认那一刻我是心疼他的，这个男人陪着我走了那么长的一段路，而今天开始，我们将彻底地分道扬镳。

　　再痛的伤也会结痂

　　姚远说他早就爱上我了，我陪着他在鬼门关打了一个转，再完整地把他送回来，陪伴着他一点一点变得坚强。我呢，如果我不爱他，我就不会跟他喝酒了，我和温小安在一起这么多年，从来没陪他喝过酒。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想法，喝酒是爱人与爱人之间的事，如果一个女人肯陪一个男人喝酒，那么她一定是爱上他了。

　　可是苏篱来找我了。我认得她，她那天在医院哭的样子我一直都记得。她说求你了，姐。她叫我姐，和姚远一样。她给我跪下，姐，我不得已的，我爱姚远啊，可是我爸病了，要动手术，我没有钱……姐，他以后会知道真相的，他会原谅我的，他不要我，我就什么都没了。

　　这次她没涂睫毛膏，眼泪是清亮亮的。我把她扶起来，帮她把眼泪擦了。她是个好女孩，这么善良，又这么漂亮，她配得上姚远，我想。

　　回到家的时候，我接到了温小安父母的电话，让我无论如何要来看一看温小安。我这才知道发生了那么多事。温小安挪用公款被查出来，20万，最少要判十年。他妈妈肿着眼睛告诉我，他是为了给我买房子，家里钱不够，就悄悄地走了绝路，可现在我不要他，他说他不想活了。

　　事情一起就都来了，劈头盖脸。我一直都知道温小安爱我，却不知道这么爱，他明知道挪用公款有多严重，却连挣扎一下都没有就做了，只因为一句我喜欢。我去敲温小安的房门，告诉他，我会等他出来，多久都等，让他在里面好好表现，出来了我们就结婚，一天都不拖了。

　　我把房子卖了，拿到了钱，把温小安挪用的20万补上，这样可以轻判一点。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七年之痒。痒就是痒，挠一挠也就好了，日子该怎样还会怎样，一点也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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