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权变

 　　变是世界的本质，变是事物运动的反映，是事物存在的根据，是事物发展的体现。世界上没有绝对静止着的东西。我国有一本古老的文化典籍《易》经，是讲变的书，所谓易者变也。"变"，是中国古代哲学讨论中的一个重要题目。

　　变是兵法的题中之义。讲变的重要性，现实意义，在种种学科中，莫过于兵。兵不知因变而变，墨守陈规打仗，死执一法打仗，是要吃败仗的。因此，著名的兵法书中没有一本不就变作透彻分析的。《孙子》对变的议论就十分深刻。《孙子》全书13篇都渗透着因变制变、因变制胜的思想。而且，其中不篇篇就是直接议论变的，比如《九变篇》。孙武在《虚实篇》说的，被我引作这一篇的篇首那句话："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则是点睛的语言。

　　《孙子》对变的认知，是唯物论反映论的认知，是辩证观认识观的认知。还在《虚实篇》中说："故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日有短长，月有死生。"五行，金木水火土，物质的东西，互生互克，没有一个能恒胜的；四时，春夏秋冬，四季相边接，没有一个能恒静不移的；白天有短有长，月亮有圆有缺。这就是孙武一切皆动，一切皆变的认识论、宇宙观。

　　孙武在他的著作中多次讲具体问题要应变处理。例如，他讲了兵的"涂有所不由"等的五个有所问题(见《九变篇》)，讲了行军相敌的32个征候问题(见《行军篇》)，讲了"兵有六败"、"料敌制胜，计险厄远近"问题(见《地形篇》)，从战略地理角度，讲了根据地形如何克敌制胜问题(见《九地篇》)，等等。所有这些，都是孙武因变制胜思想的具体阐述。

　　孙武写的《九变篇》是专门议论变的。九，何所指?是实指?是虚指?历来研究者有争论。实指是说打仗用兵有九种情况要区别对待，并一一列数出来；虚指是说打仗用兵的兵情是多种多样的，九泛指多，认为《九变篇》中实际列数的是五种情况，是"举其大略也"，是"不拘常法，临时适变，从宜而行之谓也"(注家张预语)。这些，我暂且不去深究了。然而，有一条是肯定的，随机应变是制胜之术。

　　《孙子》中有《九变篇》，《吴子》中有《应变》篇。吴起的《应变》写法是这样的，魏武侯问兵，吴起答兵，魏武侯接连问了"车坚良良，将勇兵强，卒遇敌人，乱而失行"等九个问题，请吴起回答："则如之何?"吴起据具体情况作具体分析为原则一一作了回答。这是吴子的应变观。

　　孙膑也主张应变制胜：《史记·孙子吴起列传》中记载，魏国攻韩，韩告急于齐，齐出兵求韩，孙膑向田忌献策就说，"善战者，因势而利导之"，因势而利导之就是因变制胜的同义语。《孙膑兵法》有一篇叫《威王问》的，其内容，如吴起答魏王问那样，孙膑通过回答齐威王、田忌的提问，谈了如何处理兵情的看法。齐威王问了九个问题，田忌问了七个问题，孙膑对此，提出了对不同情势，处以不同作战策略的主张。"胜不可一"，制胜方法是不能搞千篇一律的。

　　《孙子》的"变"是在"权"的基础上发生的。权，秤砣、称量，作衡解。《孙子·计篇》说"因利而制权"，《孙子·军争篇》说"悬权而动"。张预对"悬权而动"作注："悬权于衡，量知轻重，然后动也。"就是说，敌我作比较，有利于我行动之，不利于我的则不动。

　　悬权而动，因变制胜。"权利审将而后举"(《尉缭子》)，经营管理也必须遵循这个原则。经营管理与竞争，用兵法的语言说，是就道天地将法组合管理，是道天地将法组合的竞争。用现代经营管理的语言说，有生产力方面的问题，有生产关系方面的问题，有上层建筑方面的问题等等，是这些方面问题的有机组合，说得再具体一点，是人、财、物、信息等管理元素有机组合问题。任何一个管理元素发生变化，都会引起整个管理工作的变化。从系统论来考虑问题，企业的生产经营活动受企业外部环境制约，企业内部的经营管理，如产供销的管理，也会影响企业外部环境的变异。就企业内部产供销工作言，也有一个一变他变的问题。如此内外制约着，左右掣肘着，相互牵连着，形成错综复杂的关系。唯有因事、因地、因时而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管理才能成功，竞争才能取胜。

　　上述思想，在管理学中被称之为"管理权变学派"的思想。美国人孔茨与奥唐奈合著的《管理学》中说："有效的管理是一种随机制宜的，因情况而异的管理。"是随机制宜的，因情况而异的这就是兵法中"因变制变"的思想，就是管理学中"管理权变学派"的思想。

　　让我们用例证说明上面的理。先用兵的例作说明。战国时孙膑用减灶之术胜了庞涓，事隔几百年，公元115年，东汉安帝元初二年，却出现了虞诩求援，羌军灵敏千人在肴谷关截击虞诩，虞的兵力不及羌军，救援受阻，此刻虞"兵不厌权"(虞诩语)，因变生计，一方面谍放情报，说要请汉王再派救兵来，以麻痹敌人，一方面率部昼夜兼程奔袭增援，在行军宿营中，要求每人造灶两具隔天增倍。羌军见此情况，以为汉的援军已到，不敢追击虞军，使虞诩胜利地完成了增援东汉武都的目的。减灶、增灶不拘一格，孙膑、虞诩各自打了一个漂亮的因变制胜的胜仗。

　　孔茨等人写的《管理学》一书中，还讲了一句颇为精辟的话，实际讲的也是随机制宜管理问题，说："管理是一门不精确的科学。"这话是说，管理是一门科学，因为它自有生产经营活动的规律在起作用，对规律是胡乱不得的。说它是一门不精确的科学，是说它是很难被精确地描绘出内涵与表现形态来，它是因变而变的。管理是科学的，又是不精确的，它促使我们去研究这个不精确处的微妙所在，去驾奴这个不精确处，尽量使其在因变制变中完美起来，科学起来。

　　写到这里，想到了也有被人称之为兵书却不是兵书的书--《老子》，那里有一个"无为"论。千万不要以为老子是主张不为的。老子是主张"为"的，只不过老子的"为"是在"无为"中去实现。根据事物运动的规律，"辅万物之自然"(《老子·第六十四章》)，从"无为"达到"为"。"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老子·第三十章》)，是说道永远循应自然、循应规律而发挥作用，侯王如能遵守这个道行事，万物自会生存、发展得更好。老子这个无为思想启示我们，要循应事物变化规律去工作，掌握不精确的管理法则，去追求精确的管理状态。

　　"无为"是不精确的，"为"是确定的，是精确的。凡"可为"的、"可确定"的都是容易的；"无为"的、"不精确"的，却是不容易的。精确的，一加一可导出二的结果，这样的管理并不大难。不精确的一加一，导出的可能是二，也可能是一，也可能是三，这样的管理才是不容易的。是等于二，小于二，大于二，关键就在对这个不精确的数能否应变制胜。管理的全部学问也应在这里。

　　管理要处理好这个不精确与精确的关系。事物变是绝对的，不变是相对的，也是必要的。没有不变何来变。在一定时期，总是要以追求不变为要求的，如相对稳定的领导体制，相对稳定的组织机构等等。今天是一个章法，明天是一个规矩，使人无所适从，总是办法。当然，这个不变也不能让其凝固化。不变是一个规矩，使人无所适从，总不是办法。当然，这个不变也不能让其凝固化。不变是变中来的，还是要回到变中去。要据变化了的形势作变化。管理就是在变--不变--变的这个"辅万物之自然"中前进的。

　　就企业管理言，如何应变，一要强化自己的力量，"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孙子·九变篇》)，强化自己的变，迎接经营环境可能给予的变；二要虑之以利，也要虑之以害，"智者之虑，必杂于利害。杂于利而务可信也；杂于害而患可解也"(《孙子·九变篇》)。辩证地认知应变中的利弊关系，兴利除弊，变弊为利。三要处理变化的客观、主观关系。客观是变化的条件，主观是变化的依据。变是客观主观共同发挥作用的结果。变化变坏关键在于内因，《孙子·形篇》说："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企业家要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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