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治疗网瘾,已经从医学和教育问题,逐渐变成一个消费指向。网瘾少年邓森山之死,可以窥见,以拯救名义存在的训练营背后的血腥与暴利。
恐怖训练营
“让父母的担心少一点,孩子的快乐多一点!”这是南宁起航拯救训练营宣传材料上的话,小伟的父亲还保留着这张传单。听说有学生出事后,他马上赶来把孩子接走。
在南宁一宾馆,小伟见到记者,立正站好。之后的40多分钟,他一直保持着上身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的坐姿。父亲说,小伟以前很活泼。
“我们进去后都要先在禁闭室被罚站,我从第一天中午站到第二天晚上,没有饭吃,中间休息一会儿,我算站得时间比较短的。”小伟说。
而6月30日进入训练营的小丁就没有这么幸运,他连着站了四天三夜,只吃了一个馒头。“站不好还要被打,”小力说,“通常是用拳头和两指宽的竹篾,也用扫把杆,拆开的桌椅腿,还有的被教官把学生举起来摔到地上。”
小丁在站完禁闭后,小腿以下和脸就出现水肿,之后胃又出了问题,“吃完饭就会都吐出来”。这样的症状持续到7月15日,训练营把他送到医院治疗。而他的父母对此毫不知情——家长把孩子送进训练营后,就只能通过教官和老师,了解子女的情况。
8月2日开始,当地警方控制了训练营,家长们看到,有的孩子臀部的伤口已经化脓溃烂,有的伤口甚至已经发臭。但并不是每个学生身上都有伤口,“我比较聪明,让干什么就做,所以被打得少”,一位刚被接出来的男生轻松地说。
8月5日,部分学生已被家长接走,还在学校的学生,就把家人的电话写在纸上从窗口扔出来,有的甚至画上自家附近的地图和路线。
据南宁当地警方和工商部门调查,南宁起航拯救训练营是由广州番禺励志体育活动策划服务部与广西电子技工学校合作开办的,但在当地没有经过注册。除了提供场地,广西电子技工学校还具备招生资质——这是一所财政全额拨款的公立学校。在双方的协议书上,写明合作期限为两年,每年广西电子技工学校得到12万元管理费,还有分红。
南宁起航拯救训练营校长夏正等13人已被拘留。据夏正供述,训练营是5月16日从广东湛江迁到南宁,带来60个学生,在南宁又招了128人,事发时已有66人毕业。而来自《南方都市报》的报道,广州开设的励志和起航拯救训练营,其中多名学员称,曾遭到教官的殴打。
这也给管理带来了相当难度,南宁市教育局副局长刘彪、南宁市工商局法规科主任郑龙都表示,按照目前的法规,这类戒网瘾的机构很难“归口”,他们还在等着上级的具体文件。行政管理部门的尴尬,也是南宁起航训练营可以作为黑户存在两个半月的原因之一。
“网瘾”这杯羹
这里的收费并不便宜,一个月7000元,两个月12000元,三个月15000元。多名家长均向记者表示,他们是看了广西电视台综艺频道的广告后,才敢把孩子送来的。
被家长们称为广告的,其实是作为常规栏目《今晚最前线》的一部分播出的。在番禺体育活动策划服务部与节目组签定的协议中,清楚写明,“节目每期时长为15分钟左右,宣传费用为14万元整”。
这些片子,往往从网瘾少年的劣迹讲起,到他们经过训练营的教育痛改前非结束。“这些都是他们从训练营里挑人去拍的。”小伟说。
起航拯救训练营与电视台采用这种方式合作宣传已经不是第一次。去年夏天,广东南方电视台《情牵一线》栏目也连续播出过类似的专题片,主角正是起航拯救训练营。
电视台只是网瘾利益链上的一个环节,还有很多人在分这杯羹。在百度搜索“网瘾”,前十条结果都是网瘾戒除机构网站。
“网瘾”是不是病?
根据中国青年政治学院法律系教师王新的分类,目前的戒网瘾的治疗手段主要有:素质教育、精神心理医生、训练营等。
素质教育治疗派代表是华中师范大学特聘教授陶宏开,精神心理医生模式的代表则是“中国青少年心理成长基地”负责人陶然,他们都以专家身份在媒体上强调“网瘾”的危害。但陶宏开和陶然,对对方的理论都很不屑:“陶然是在胡扯”,陶宏开说陶然;“他不是医生,搁这儿扯这干嘛”,陶然对陶宏开的评价。
5月16日,《南方日报》一则消息的标题是,“广东有45万青少年需治疗网瘾”,陶宏开和陶然都认为这个数字毫不夸张。“中国青少年网络协会的统计是全国1000万,广东有45万很正常”,陶然说,这是个巨大的市场。
早在2007年,王新在他的论文《青少年“网瘾”者矫治措施合法性研究》中就指出,“网瘾”的概念被扩大化并带来了一系列法律问题。他认为“网瘾”的提法是个危险、充满争议的概念,这是由目前“评价标准的主观性”决定的。陶然承认,他的很多病人是被家长骗来的,而广州和南宁的戒网训练营还提供出车抓人服务——用强制手段把孩子带来并关进训练营。
8月7日,南宁当地政府向媒体公布,目前公安部门按“故意伤害”和“非法经营”两项刑事罪名立案,抓捕了13名犯罪嫌疑人。
邓森山的家人还在讨说法。邓飞很后悔,“他在车上就一直跟我说,爸爸,我们回家吧,爸爸,我们回家吧,现在想起来,人都是有感应的。”
“网瘾”这杯羹,养肥了很多人,却淹死了这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