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治疗网瘾,已经从医学和教育问题,逐渐变成一个消费指向。网瘾少年邓森山之死,可以窥见,以拯救名义存在的训练营背后的血腥与暴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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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邓飞的眼中,儿子只有爱上网的小毛病。
初三时,邓森山痴迷上网络游戏。家人的劝说没起什么用,邓飞只好买了台电脑放在家里。同时,邓森山的学习成绩也开始下降。
今年7月,邓森山初中毕业。在广西电视台综艺频道,他看到了起航拯救训练营的广告,“里面那些孩子,送进去之后变化特别明显”。邓飞想儿子也应该是患上网瘾,就决定把邓森山送过去。
和家人一起离开家乡——广西资源县时,邓森山还以为,这次出行只是去旅行。在北海,邓森山游泳时,还救起了一位被退潮海水冲离岸边的妇女。
8月1日下午1时左右,一家人到了训练营。
邓飞发现这里并不大,只有一栋阳台和窗户被铁栏杆封死的三层教学楼,和一个被4米高的铁栅栏围起来的小操场。
这儿的学生看起来都被教育得很有礼貌,见到陌生人,会喊“叔叔好”,这符合邓飞之前的期待。于是,邓飞爽快地交了一个月7000元的学费,并签了“委托指导、训练协议书”。
父亲离开时,邓森山并没有和家人正式告别。他被教官拖进了禁闭室。
早来一个多月的小伟,看到这一场景,早已见怪不怪。这是每个起航新生的“必修课”——通常他们要在禁闭室站两天一夜,不能吃饭和睡觉,中间只有几次半小时之内的休息和少量的水喝。如果不够听话,还会被教官打并延长禁闭时间。
邓森山被打的声音,站在禁闭室外的小伟听得很清楚。大约十几分钟后,一位“老生”急匆匆地找拖把。他说,“(邓森山的)头被打破了,要擦地上的血”。
邓森山被打和呻吟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在小伟的耳旁飘过。
他再次看到邓森山是在晚饭后。他们要过集体生日,邓森山被允许参加活动。邓森山进来时穿的衣服,前胸已满是血迹,他被要求换上了迷彩服。小丁记得,邓森山当时的状态还算正常,和他们一起跳了兔子舞。
活动结束,已是晚上9点左右。其他学生们都开始冲凉准备睡觉,但邓森山和另外3名学生,则被要求继续做体能训练,他要绕着比两个篮球场稍大的操场上跑100圈。
身高165厘米、体重65公斤的邓森山,跑了约30圈就跑不动了,倒在篮球架下,教官把他拉到国旗杆下开始殴打,保安老赵从自己值班室的窗户里隔着铁丝网看到了这一幕:
他之后又开始跑,但没跑几步又不行了,教官先用从木制板凳上拆下的木棍打,之后又用塑料凳打,两个凳子都碎了,他因为痛,一边哭叫着一边用手遮挡,教官又用脚把他踹倒,邓森山爬起来继续跑,但很快就倒在地上,教官便吩咐学生把他抬到冲凉房用冷水冲洗,然后抬回宿舍。老李说,打邓森山的是这所训练营的副总教官,还有两个学生分别拉着邓森山的手和脚。“叫你帮忙你不帮,就会打你”,老李说。
另一位同学小力在寝室门口见到了邓森山,“他趴在地上,一直在哭”。小伟则发现,邓森山口吐白沫,此时大约是8月2日零点。
“他突然坐起来,嘴里喊着‘炸弹爆炸啦’、‘杀人啦’这些话。”小伟回忆说。
“教官进来吼了两声,我听到‘砰’的一声,不知道是教官打在床上还是他身上,还给邓森山量了体温,说有40℃。”不敢睁眼看的小力,听见邓森山一直在哭,“被送走时,他用手抓了一下我的腿,我能感到他在发抖。”
凌晨3点,邓森山被送到吴圩镇卫生院。10分钟后,邓森山就停止了呼吸,紧接着心跳停止。当晚值班医生吴卡荣说,“我们又抢救了30分钟,到凌晨3点40分,正式宣布其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