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滢/文
在中国制造在全球的贸易战中遭遇各种贸易壁垒时,西方顶级时尚品牌探讨的是如何开拓中国这个新兴市场,《金融时报》在上海的顶级时尚峰会上,惟一作为本土品牌发言的代表是已经被海外奢侈品集团收购的服饰品牌“上海滩”。
中国制造(Made in China)往往意味着欧美大型超市里的日常用品,或者让各大品牌头疼的各种盗版。
在过去的几个月中,我们身边发生了一系列文化事件,音乐家谭盾和艺术家蔡国强在上海外滩三号所做的跨界对谈,法国、意大利等欧洲国家在中国所做的文化推广和演出活动此起彼伏,“激醒”中法设计展和“大声展”汇集的华裔青年设计师,让我们感受到身处的环境正在变得更为多元和有趣。
谁在改变Made in China的既有形象,他们又是怎样影响着我们的生活方式?
丰富的生活并非一日构建而成,我们选择了通过创意影响今日城市生活面貌的十张面孔,他们的身份有的是艺术家有的是商人,或者兼有双重身份,他们具有整合创意的能力,是各自行业的潮流带动者,同时也给主流社会的变化带来了积极的活力。
很显然,这样的选择存在局限,但至少,在粗砺的基础上建造更具创意乐趣的生活,现在已经开始起步。
陈逸飞留下的遗产
这样一个在自己的工作中离世的逝者,留下来的是什么呢?
一部未完成的电影《理发师》,已经在全国开设了多家连锁店的时装品牌Leyefe,创办《青年视觉》杂志(一年后离开该杂志),包装精美的逸飞视觉丛书、逸飞模特经纪公司……从电影、出版到时装,他一手拿画笔一手经营视觉产业,这个彬彬有礼的上海男人,非常猝然地丢下这一摊创造美的事业,劳累而死。
说话慢条斯理的陈逸飞,在他的员工眼中,是一个带他们上路的大师傅,他每次从国外回来,带得最多的是各种杂志和出版物,在有限的条件下,他还不断送员工去欧洲和日本采访和培训,“你们不要担心这个月的工资,我现在又开始画画了”,这个今天说起来有些唏嘘的故人话语,让我们知道了陈逸飞经营这份事业的辛苦和执著。
他的油画曾经创下中国当代艺术品的拍卖纪录,如果不是为了他的视觉产业,他本可以做一个洒脱逍遥的艺术寓公。
如果你去上海,会发现陈逸飞的影响仍在,曾经是逸飞时装首席设计师的王一扬现在已经创立了自己的时装品牌,而曾经在逸飞出版工作的编辑也成为了更多时尚杂志的主力,这些越来越活跃的年轻人,使创业初期的逸飞集团成为上海创意工业的黄埔军校。
李景汉的多重身份
李景汉真正走进公众视野,应该是上海外滩三号的开幕礼,外滩三号是2004年时尚界反复谈论的话题。这里的伊云水疗、黄埔会餐厅以及3时装品牌专卖……都是李景汉精心挑选和选择的结果。外滩三号的空间设计其实谈不上前卫,你在这里感受到的考究,处处见细节,小水牛皮的椅子、比利时的老玻璃,这些精细之处有时候会让习惯简单的城市青年感到不自然,是的,这个环境营造的“封建大家庭”氛围,让我觉得有堆积过度的压迫感。
这座建筑中间的沪申画廊以其宽阔的空间和一系列中国当代艺术的超级展览,成为了中国画廊中的贵族。
回到李景汉的办公室,这里的门房是一个斯文妥帖的中年男人,他的样子很像电影里的上海30年代。李景汉自己的办公室,陈设简单,简单之处在于这里的陈设,除了桌椅,就是墙壁上那幅他一直钟爱的绿色大狗——中国当代艺术家周春芽的作品,而异常之处不仅在于这条吐出舌头的大狗,还有他的办公桌对面那一对传统理发店里才能见到的高背理发椅。这个去年度的话题人物有怎样古怪调皮的内在性格?他在北京和上海的别墅一度是家居杂志的中国样板,上海李宅的华美贵气和北京别墅的大气前卫,都是李景汉的生活侧面。
请记住这个满清贵族后裔出身的美籍华人的另一个名字,Handle CH.Lee,是的,他不仅仅是外滩三号的联席主席,也是当代艺术圈中声名遐迩的四合苑画廊的投资人,文森·艾尔斯(VINSON-ELKINS LLP)律师行的合伙人及其中国办事处的首席代表。
潘石屹:SOHO北京造
北京的房地产楼盘广告,绝对是时代变化的社会学文本,在三环上转一圈,“纳帕溪谷”、“罗马花园”、“香榭丽舍”……这些盖着西方大帽子的楼盘比着法子地炫耀理想化的西方生活。从这一点上,潘石屹也没有免俗,但这位营销天才将SOHO拆解成Small office、Home office后所带来的新意义,已经完全颠覆了这个英文原词的意义,伦敦、巴黎的SOHO是高密度凝聚都市文化的所在,而北京的SOHO现代城和建外SOHO则是小型创意公司的聚集地。这两个楼盘是潘的代表作,它们的设计简洁、凝练,的确体现了现代城市精神。“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起个欧洲名字加几根罗马柱就能卖房子吗?”潘石屹对于同行们造的欧洲赝品不无调侃。
潘石屹擅长制造媒体话题,新的楼盘“SOHO尚都”干脆选用了自己的形象作为推广广告,这个邀请澳大利亚建筑师彼得·戴维森设计的楼盘,将以非常不规则的夸张造型出现在北京的CBD。
而她的妻子张欣,在获得威尼斯艺术双年展的艺术推动大奖之后甚少露面。“长城脚下的公社”在她和建筑师张永和的推动下得以完成,现在这些名噪一时的建筑师作品面临的是如何运营的问题,这些已经成为高级度假酒店的建筑怎样才能粘住它们的客人呢?这不是一次性买卖房屋或者制造概念就能解决的问题。
谭盾的音乐地图
在上海外滩三号的“音乐视觉2005”的表演现场,他带来的不仅仅是结合装置艺术的声音现场表演,还有他和另一位艺术家蔡国强关于传统与当代如何发生联系的对话。如何在传统根基中生长出当代的绿,从湖南、北京到纽约,这个气质挺拔的中国男子总是在不断做各种实验,他创作的实验作品纸乐、水乐所具有的巫灵之气已经很让人讶异。
在湘西凤凰的《地图》的演出现场,让湘西女子的清亮山歌和马友友的大提琴在时空间应和,这里考验的不仅仅是艺术家的想像力,而是他召集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来到湘西农村完成演出的魄力和行动力。
对于谭盾的音乐试验,国内音乐评论界也有不同的声音,但这位一直在寻找“石头老人”(他在湘西采风时,曾经遇到一个当地用石头吹奏音乐的土著老人,他被这原生的音乐打动,但不久之后,老人离世,音乐亦失传)的音乐家,其个人奔跑的速度已经超过那些追赶他的评论。
拥有国际声誉的中国艺术家,比如定居于纽约的蔡国强和徐冰,其声誉往往仅限于相关的艺术领域,而能同时在自己的艺术领域和时代文化中同时引发话题和潮流的,谭盾这个名字更见光泽。
王石,极限之后
仅仅从财富比较,在房地产行业年年排名第一的万科,其董事长王石,并不是这个行业最富裕的人,在万科引入大股东华润集团之后,他自己的身份是一个拿薪水和分红的经理人。如果你听过王石的演讲,会领教这个行业领袖的口才和煽动力,他的演讲,并没有过多描绘自己的地产生意,他讲得更多的是登山,这个已经征服了世界七大洲最高峰的中国男人,已经完全迷恋上了冒险,而最近的北极之行,又更新了他探险的步履。
王石的生活方式,已经凝聚了一批人,比如今典集团的王秋扬、搜狐的张朝阳、《新周刊》的孙冕,这些今日中国社会最活跃的人,在财富和社会影响力到达一个峰值之后,用非常极端的生活方式表达了自己的非常之处。
维京集团的创立人理查德·布兰森和甲骨文公司的总裁拉里·埃里森,已经成为企业家极限运动的典范,与总是将维京集团的标志和自己的极限运动联系在一起的布兰森相比,王石的行动更为私人化,我们看到搜狐在网络直播珠峰登顶,却没有看到王石把万科的旗帜带到世界最高峰,这种个人行动也显得更为纯粹。
带有个人英雄主义色彩的王石,曾经被某个手机品牌选择为代言人,而他和他的业余登山队的北极之行,也引来了某个电脑品牌的赞助,社会对于成功者生活方式的追逐,从来都不会止步。
王石说退休之后,希望选择一个山坳建立一所建筑学院,这所建筑学院已经在他的脑中构思许久,万科创业、登山冒险、建造学院,他这一生中如果将这些事情一一实践完成,可以说是过去、现在与未来的功德圆满。
王家卫:电影造梦人
巩俐和张震主演的《爱神》还没有上映,就已经成为了热门话题,因为这是王家卫导演的电影。
王家卫曾经说,上海的三四十年代就像是一个梦,这个梦消失得太快,但梦境却影响了这个祖籍上海的香港导演。
那些逝去的年代究竟是什么样子?是不是每个人都那么情长意短醉生梦死?那个说上海梦的人,选的是自己要的上海记忆。
周璇咿咿呀呀的上海小调、Nat King Cole的款款jazz,迈克尔·加拉索的绵绵弦乐……有一段时间,几乎所有像样的餐厅和旗袍店都拿《花样年华》的电影配乐当背景音乐,“王家卫”样式泛滥之后,让人觉得矫情,因为不能忍受那些二零零几年的爱情小品文都学着金城武和王菲的腔调,仿佛各个都成了北京上海版的香港畸零文艺青年。
王家卫的母亲是上海人,后来移居香港,他小时候母亲常常在家里放爵士乐和上海的旧唱片,在这样的环境中浸泡出来的审美,并不适合从小戴红领巾的现代青年模仿,那种醉生梦死的华丽和荒凉,学不好,就成了天上人间或者上海宝贝。
白先勇:续上昆曲香火
看白先勇的小说,总是略不过那些记录他成长的旧照片,青年时代的他,可以说是一个面如皎月的美男子,这个意气丰美的将军之子,完全没有继承父亲白崇禧的尚武之气,少年时代的疾病和幽闭生活,滋生了他对美的敏感,一曲《牡丹亭》在梦境中萦绕多年之后,终于在北京的大舞台上连演三日不散,如果没有白先勇的推动,这出青春版《牡丹亭》不可能在2004年引起这样的轰动。
在同一年,白先勇的小说《金大班的最后一夜》也被搬上舞台,可惜不服输的刘晓庆身体里装的不是那个华美苍老的灵魂,革命青年出身的百花影后有的是敢为人先的霸道和勇敢,但生不出那蚀骨的妩媚和风尘。
青年白先勇创办的《现代文学》曾经滋养了台湾新文学,童年疾病的幽闭、青年时耽于同性恋爱的内心折磨,都没有磨损他的天赋和才气,他的小说《第六根手指》仿佛已经暗喻了他的非常命运。
为什么现代社会中,对美那么执著的男性大都是柏拉图的信徒呢?
杨惠珊与琉璃工房
琉璃工房并不是某一年瞬乎而逝的时尚,如果这个时代创造的什么物件能留待后世,琉璃工房和她的先生张毅带来的琉璃肯定可以留存。琉璃工房的故事人们已经不陌生,台湾金马影后杨惠珊和她的导演先生张毅,因为爱上琉璃,离开演艺圈,建立自己的手工作坊,寻找失传了的琉璃烧制工艺,终于探索出自己的琉璃工艺与风格,无论在艺术成就和商业上,表现均不俗。
杨惠珊的琉璃既在故宫做过展览,也在上海新天地演化成了流光溢彩的T8餐厅,后者曾经被美国的旅行杂志Traveller评为全球最好的餐厅之一,除了餐厅的味道之外,这剔透、润泽的琉璃在空间设计中带来的东方之美,也是功不可没。杨惠珊的琉璃工房专卖,在很多大的百货公司都能见到,他们的专卖店设计得典雅考究,是粗粝的购物环境中少见的赏心之作。除了出售琉璃制品外,他们还曾邀请国际知名的琉璃艺术家来中国展览顶尖的琉璃作品。
十几年来,杨惠珊创造和传播琉璃工艺的过程,也让我们看到了中国传统中美好雅致的物件在现在社会的再生,那些端庄、古雅的中国佛像、莲花和如意,在剔透的琉璃中得到了传承。
方力钧的茶马古道
这个制造了一系列大头波普造型的当代艺术家,并没有藏身在宋庄或者上苑这样艺术家聚居的村落,如果你在北京后海荷花市场的茶马古道餐厅吃云南菜,你会不时遇到他,除了茶马古道,一旁的岳麓山屋也归属于这位光头艺术家。实际上,他名下的中餐厅还开到了云南。北京现代城的“茶马古道”餐厅,以挑空的大厅和玻璃地板构造了一个大开大阖的LOFT空间,从这里开始,在圈内和专业画廊中流转的中国当代艺术品开始进入城市生活的日常空间。
方力钧的油画作品在90年代达到了声誉和市场的顶峰,他的那些夸张放浪的光头泼皮形象,一度成为西方艺术评论观察当代中国的典型参照,从圆明园的流浪艺术家到北京高级中餐厅的缔造者,这个打扮素朴的男人一直都是时代新潮。但如果你和他提到“时尚”,他会保持艺术家的回避和警惕,他甚至会很泼皮地说,“我就是一条满地找食的野狗。”
这几年在云南大理,到处都可以碰到来自北京、上海的年轻人,与这些以方为代表的,一半时间在北京一半时间在云南的艺术家多少有些关系,大理酒吧里的音乐比北京三里屯的可要潮多了。
张亚东,捕捉音乐潮流感
中国的流行音乐,普遍缺乏现代感,电视上的晚会歌和十年矣,让这一行的从业者几乎得不到多少尊敬。而局限在小圈子里的所谓另类音乐,一直都只有有限的听众,无论是民谣还是朋克,都是在地下,自我欣赏和繁殖。
非主流音乐如何刺激主流市场,并不断造血,带来新的主流声音,是流行音乐得以循环的过程,在中国,这个循环是断掉的,我们不知道什么是主流,也看不到非主流生长的希望。在西方时髦的音乐类型,在中国往往被归入另类。
张亚东最早尝试将英伦电子乐融入中国的现代流行音乐,并且经他制作的歌手也立即镀上了潮流感。
当年他担任王菲的制作人时,王菲已经成名,如果说王菲的光芒曾经帮助了成长期的张亚东,那么后来朴树的转型则完全来自于张亚东对于潮流和歌手气质的敏感。朴树刚开始的校园民谣风格在张的雕琢下已经完全改变,朴树气质中的敏感、自闭症一样的“酷”,最后成为了他的个性和音乐的招牌,这个个性十足的歌手,应该是20年来第一个被都市文化所认可的具有现代感的音乐偶像。这个偶像,被城市青年接受的同时,在新唱片发片时,也是各个品牌的宠儿。
张亚东制作的流行音乐,刚好捕捉到了城市生活的疏离感、快速度和一些冷漠,王菲和朴树也是少数只听西方音乐的城市青年的本地选择。
张亚东清楚地知道商业和自我之间的距离,对于他来说,回到自己的工作室,做一张爵士乐唱片的时间,是属于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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