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时间:4月16日
地点:天桥乐茶楼德云社专场后台
2005年末,
成名后的郭德纲活动范围不在仅限于相声领域,这是他主持张艺谋导演的新片《满城尽带黄金甲》的第三次发布会。
本报推出的《相声门》一书的书封。
经历了一系列的大起大落,如今的郭德纲依然还在剧场演出他的相声。
■序之摘抄
“我是一个普通的相声演员,并不比别人高多少,也不比别人强什么,无非是爱相声,把相声当作我的生命,当一件正事去做,所以才能在北京的小剧场里坚持十年。
“从1996年开始在茶馆,到中和戏院,到广德楼,一直辗转到天桥乐,一转眼就是十个年头。到天桥乐是2004年,也是在这一年,我们在北京做剧场相声有了一次转机。演员越来越多,观众培养得也越来越多;相声说得越来越多,随之而来的是非也越来越多。
“一直到2005年底,大批的记者涌入,炒作两个字落到了我的头上。更多的人知道了天桥,知道了郭德纲,知道了德云社,知道了相声还在以这种方式活着,这可能对相声是个好事,但对我个人来说,我并不愿意如此,我很怀念那十年清贫的生活,没有过多的人愿意理睬我们,只有那些真正爱相声的人来。
……
“夸我的也不是那么准确,夸我是相声的‘救世主’,相声大师,相声艺术家,我拯救相声,这些我都解释了:我做不到。骂我的骂得比捧的还离谱,说我是败类,一个要毁灭相声的人,祖师爷地下有知也会气得如何如何,我将带领相声走向死亡,这些我也知道是不实之词,因为我们这行不像别的行业,别的行业或多或少有虚假的团结,惟独相声界是血淋淋、赤裸裸、明晃晃的仇恨。
“为什么我这么轻蔑他们呢?因为我太了解他们了,很多人在我心中不齿于人类。而且这些人没有为相声做什么。
我在北京干了这么多年,在这个过程当中,没有人帮我一把、扶我一把,所以我就没有必要给他们面子,我师父侯耀文说过:“郭德纲是一路坎坷走过来的,他势必要疾恶如仇’。
“总而言之,到今天为止,社会把我推到这个位置上,我也别无所求,不希望大红大紫,荣华富贵,这些对我没有必要,我就希望能有一个更好的空间,能够让我把相声弄好,有点时间,培养更多的学生。我知道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挽救相声,但是我会尽一己之力,这样我对得起相声,对得起观众,更对得起我自己就很好了。
“谢谢全社会对我的关心!”
(以上是郭德纲为本报《相声门》一书撰写的序言的摘抄)
成名 成不成名是外人的事,我关上门要过日子
新京报:一直以来你都说自己只是个相声演员,不是明星,但毕竟你现在的名气、声望和原来不一样了,如果说你心态没有变化,我真的很难相信,我想知道你真实的想法。
郭德纲:对我来讲,我不喜欢成名,成名不成名是外人的事,我还是我,我关上门要过日子。我喜欢出去买菜逛街,现在我一出去,一帮人围上,坐街边吃碗面,后面站十个人看着你,我怎么张嘴。你再累,走到街上,谁喊你,你都得说“您好”,我要不是现在这个身份,我可以不认识你,但现在,我不可以,我再累,来个人要求照相,我都得站着和人乐。
新京报:成名也是有好处的啊!比如收入……
郭德纲:这些对我来说没什么好的。当然成名自然有好处,至少想害我的人要考虑一下郭德纲的影响了,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了,很低级、幼稚的想法他们不能做了。但我真的不希望大红大紫,荣华富贵,这些对我没有必要,我就希望能有一个更好的空间,能够让我把相声弄好。
新京报:前段时间关于你的负面新闻很多,当时采访你,为什么选择回避呢?
郭德纲:前段时间,有记者见到我便问,“我们捧红了你,为什么你不接受采访了”。其实,你们发现我如今不太爱说话,并不是我谨慎了懦弱了,是我还带着德云社很多人呢。我要为大家着想,但我的脾气没改,我还是那样,还是那么横,当然不是惹祸穷横,而是就事说事。
相声 它的没落三分之二源于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新京报:你曾说过,除了相声圈,大家都挺欢迎你。现在看来,主流相声界对你的态度如何。
郭德纲:北京相声界最近没有人明着骂我了,而是关着门骂。天津相声界比较仇恨我,我想给天津曲艺界捐钱,没人要。给天津曲校十万块钱,他们不要,并且没有任何理由。
当时,天津老市长给我写了个“德艺双馨”的奖状,我哈哈大笑,你们都说我缺艺德,市政府却说我德艺双馨。其实原来我就不和相声界接触来往,现在离他们更远。
新京报:近段时间,你师父侯耀文不是在力推你吗?
郭德纲:他一己之力拦不住啊。我是自己不愿意和他们来往,由天津到北京,所有人都在台上问你会多少段?我会二十段不行,即使会二十段也要说会一千段,在天津也是如此,在黄鹤楼唱京剧,有人问你会多少谱,我说会一千多谱,他们说这里哪有一千多谱,我只听说相声会六百多谱。感觉这样没意思,所以,现在我就只想把相声说好其他我都不想掺和。
新京报:但是你这样和相声界格格不入,对于相声的发展应该不是一个很好的事情?
郭德纲:这不是一个长久的事情,再过一段时间,或许一两年,或许更长时间,我想会回旋过来的,因为当初无论是小蘑菇还是侯宝林先生都是经过这么一个过程。侯宝林先生刚出来的时候,被骂得不行。当你的敌人发现你不容易被弄动的时候,他就会用另一种方法和你合作,马季、姜昆哪一个出来不是被骂得很厉害?我希望相声界团结,但是相声界团结不了,它不像京剧,打鼓的知道自己唱不了青衣,花脸的知道自己拉不了京胡,四个龙套缺一个唱不了一出戏,他们可能内心不合,但是为了舞台上演出,他们有种虚假的融合,相声界不行,独特的表现形式决定了这行人的与生惧来的自私本性,一个人也能干,两个人也能干,所以,他不希望别人从自己这里分一杯羹。
新京报:那么你觉得主流相声界排斥你也好,或者你和相声界格格不入也好,最根本的原因在哪里?
郭德纲:我曾经和一个房地产老板在一起聊天,他的话让我觉得很有道理,他说同行之间,凡事一旦上升到‘嫉妒’二字,就决不是“人民内部矛盾”,是敌我矛盾,你必须要死。虽然说把你拉下来我也上不去,但是我的心里会舒服一些,这一点应用在相声演员身上,再贴切不过了。
我们这一行在旧社会来说还是很团结的,全国的相声演员像一家人,走到山西,我一报我是谁的徒弟,如何如何,当地人都会像亲子侄一样或朋友一样接待、关心、照顾你,一分钱不带,只要走到当地有说相声的,我就可以活下去,当年这是个非常团结令人羡慕的行业。但是自从名利二字出现,导致相声界分崩瓦解。人们向往的都是“名利”二字,那么你要上去势必对我来说会造成一个威胁,所以,我必须要害人,这是后来我们这行人,必须面对的一个事实。虽然说没有人敢承认,但我知道这是真的。
新京报:和竞争是不是有很大的关系?
郭德纲:全国说相声的专业艺人在册的无非四百余人,为什么不能壮大,这个行业导致它现在的没落,其中三分之二是因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歌星演出都是你找我我要十万,你嫌贵找其他歌星我就告诉你,他要三十万,比我还贵,人抬人高,相声界不是如此,你找他五百,我就告诉你,不用找他,找我三百就干,是这种很卑微很下贱的心态,他不惜毁掉自己的行业,而使自己舒服,哪怕这种舒服不会给他带来任何既得的利益,他也愿意去做,相声界的没落和这个有关系。与此同时,大批的相声演员不努力不用功,好多青年演员的想法就是多认识几个导演,多上几场晚会,大家心里都明白,但是没人敢说出来。我很痛心,我太爱这门艺术了,我太恨这行人了,这行人不分年长年少,只要一沾到这方面都会原形毕露。
新京报:你这么说是不是过于严重了?
郭德纲:为什么我对相声界这么轻蔑?其一是我父亲在警察行业干了一生,他也亲自提审过很多相声名家。我太了解他们了,很多人在我心中不齿于人类。而且这些人没有为相声做什么。其二,我在北京干了这么多年,在这个过程当中,没有人帮我一把、扶我一把,所以我就没有必要给他们面子,我师父侯耀文说过:“郭德纲是一路坎坷走过来的,他势必要疾恶如仇”。
官司 汪洋的段子还要说,只是不提名字了
新京报:最近虽然关于你官司的新闻已经稍微平息,但你的曝光率仍然很高,比如你将和师父侯耀文一起演出,比如你正式进入铁道文工团、比如成为百度的国学顾问等等,首先我想问的是,当初你拜侯耀文为师也是希望能像今天一样有更好的发展吗?
郭德纲:我拜侯耀文为师的时候是2004年,当时已经对相声万念俱灰了。同一年,我们德云社已初具规模,网上到处都流传我们的相声,观众都知道,座位也已经卖满了。我拜侯耀文为师是为什么呢?比如杨志刚说:“郭德纲到北京找李金斗扑通就跪下了”,按现在来说,我都可以去告他,这是诽谤,李金斗还活着,我们可以对质,你如何知道我当时给他跪下了,是他编的。难道说,我找侯耀文说“我要在北京立足才拜你”吗?
我当时已经立足了,我只是在相声界没有师父。干这行最起码要师出有名吧,这样我的徒弟们以后问我,“我师爷是谁”,我就能说出一个人来。侯先生的相声,我认为他有他的特点,而且他是侯门正统,又是赵佩茹的徒弟,我拜他有什么不对吗?我拜他之后获得了什么好处?我还是一直说相声,无非到今年铁路文工团才有两个名额,我才进入。人是世上最坏的一种动物,所以,我看他们都觉得可笑。
新京报:你前面说相声界有那么多问题在你身上就没有吗?尤其是在你成名之后。再比如说,你说的相声就没有缺点吗,既然如此,为什么前段时间相声界抵制“三俗”的同时,正好你和汪洋的官司也被报出来?
郭德纲:我不知道,我可能多多少少会沾有这些东西,但是我这人不下流,有什么事我会喊出来,当着众多观众的面我也敢说,而不是当面称赞完了转身就又骂他,和谁我都敢当面对质。对于相声界的“三俗”问题,每个相声演员都存在。十几年了,大家为什么不想想,为什么那么多观众支持我们,如果我们庸俗、低俗、媚俗,观众就不来了,正因为我们抵制“三俗”做得好,观众才支持我们,我认为前些日子曲协的那个抵制“三俗”倡议大会,是表彰我们的。
新京报:那你对说汪洋的那个段子如何解释?还有对于两个官司你也有何打算呢?
郭德纲:汪洋这事很快就结束了,无论怎么样不就那些事吗,说清楚就完了,真的不想通过法律途径解决,为什么要麻烦法院呢。杨志刚先生的事我还没有接到传票,锣鼓喧天的时候我不想干这些事,在中国,父子打起来,都说父亲对,老师学生闹起来,都说老师对。但还是那句话;君不正臣投外国,父不义子奔他乡。说汪洋的段子还会说,如果你要说那就是“俗”,那么好吧,这样的“俗”段子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列举许多,所以段子我还会说,只是不提他的名字罢了,我们可以说是李菁、是何云伟(德云社成员),换个人呗。(笑)
新京报:如今你们的社会活动这么多,还有心思搞创作吗,你怎么顾得过来?
郭德纲:虽然现在有很多事情,但我当然知道孰轻孰重,德云社的演出我一直会演,我和于谦马上也要有两个新作品推出了。
新京报:我们做过一期名叫“相声门”的专题,如今关于你的报道我们即将集结出版。那你如何看待媒体关注和自己成名后的变化?
郭德纲:媒体对我或者对相声的报道我都会去看,你们的“相声门”专题我也看了,做得很好。虽然我感谢你们对我和相声的关心,但总而言之,我就是个普通的相声演员。我被推到如今这个位置,真的并非所愿,也不是自我炒作,我到现在都可以这么说,没有一家媒体是我自己请来的。我就希望能给我一个更好的空间,让我把相声弄好,多培养更多的学生。我知道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挽救相声,但是我会尽一己之力,这样我对得起相声,对得起观众,更对得起我自己就很好了。
■记者手记
三月份,郭德纲宣布闭关两个月,我们的联系变得越来越少了。而此前,也就是春节期间,我们也仅仅用短信联系。之后的几次发布会,我和他的经纪人王海约定,等到5月份的时候,我要做郭德纲的专访,而且是头一家,王海说回头再说吧,便没了下文。再之后,更多的发布会上见到郭德纲,越来越发现他的脱口秀很是厉害,也很会在记者提问间周旋,当关于他的负面报道如雪花般飘散,我迷惑了,这是我认识的郭德纲吗?
5月闭关的槛没过,没想到我却意外约到了他的采访,其实也不能算约,只能算是一次突然袭击。本来是为我们出书写序的事去找他,顺道对他提出了专访的要求,他也没犹豫,欣然答应。虽然只有半个小时,但也就是这次采访,却是我对郭德纲的多次采访中最难忘的一次。
说实话,采访前我真的有些紧张了,倒不是因为要见他,而是因为他近来在媒体上的表现,让我不知道他是否还能坦诚。但是,当我们只有两个人面对面相对而坐之时,我发现原先的想法错了,对面的这个人竟然还是和5个月前那个“非著名相声演员”一样。而且和几个月来的群访更为不同的是,这次专访,郭德纲的态度明显认真起来,看着他的眼睛,我突然发现原来这半小时的采访不仅我很重视,他似乎也很珍惜。
郭德纲当天还在为德云社演出,也因为此,我的采访只能压缩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时间虽短,他却依然语出惊人,只是话里总带着酸楚,让我总想着“相声门”专题中,我们的开篇语:“一个相声还魂者和他的血泪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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