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锐前员工称咨询结论大多为编造

可锐观点出笼示意图

　　“随美国总统布什访华的美国职业咨询专家代表团……授予可锐国际权威认证……并转交了布什总统带来的礼物……”———11月末12月初，包含如上信息的几个网页，被挂上了可锐网站的首页。

　　就美国团队与可锐交流一事的情况，本报记者向上月中旬来华与可锐会面交流的单位求证显示，可锐网站里对此次交流的描述中，多处字句不实。

　　可锐涉嫌虚假宣传的另一事实是，可锐观点中的基本数据和事实，来自“可锐职业顾问调研中心”，但多名从该公司离职的员工称，从来没见过这样一个机构，也没有人专职从事过调研，那些数据和专家点评一般由写手杜撰，然后多以卞秉彬的名义向媒体解读。

　　访问团和布什访华无关

　　可锐公司网站称，“美国职业咨询专家代表团转达了布什总统对可锐专家的问候……代表团对可锐公司全体员工表示问候，最后转交了总统布什送来的礼物。”

　　“职业咨询专家代表团和布什总统同时到中国纯粹是巧合，我们团员还曾拿这个开玩笑呢！”美国职业咨询专家代表团团长、美国康奈尔大学农业与生命科学学院职业规划办公室主任———艾米·L·班尼迪克-奥古斯汀女士在电话里笑了起来，她说，这次活动的组织方人民对人民组织是一个民间组织，美国职业咨询专家代表团此次中国之行，跟布什总统访华没有关系。

　　本报记者在人民对人民组织的网页上看到，美国代表团的中国之行是从11月11日开始的，远早于布什抵华时间。

　　安排此事的上海一家旅行社马女士说，近日她已与汤慧沟通过，建议可锐删除网页上关于布什的不实宣传。马女士介绍说，美方专家团和可锐交流之前，她向可锐提供了两份资料，其中没有布什总统问候并送礼物给可锐的任何内容。

　　12月10日，记者发现，可锐公司相关网页内容已发生变化，删除了“转交了总统布什送来的礼物”这句话，但另一个网页依然保留着这些内容。

　　“国际权威认证”系感谢证书

　　可锐网站称，“美国人力资源专家选中可锐作为中国职业咨询行业的代表进行访问，充分说明了可锐在国际国内职业咨询行业的专业品牌地位。”

　　“来中国之前，我从没听说过CBP(可锐的英文简称)。”班尼迪克-奥古斯汀在电话中说。

　　人民对人民组织驻北京接待单位负责人说，此次美国职业咨询专家代表团选择与可锐公司交流，是委托上海一家旅行社安排的。

　　可锐公司网页上，挂上了其总裁卞秉彬接受一份精美证书时的照片。网站对此描述称：“美国国际人民交流协会授予可锐国际权威认证。”

　　“到中国交流的10天内，除了可锐外，还向4个接待方颁发了这一证书。”班尼迪克-奥古斯汀女士说，那份证书的全称是“对专业接待方的感谢证书”(certificateof appreciationtoprofessional host)。该证书是人民对人民组织签发，她记不清上面的具体内容，大概是感谢你们参与之类的话。

　　该组织驻北京接待单位负责人说，颁发证书是用来表明“友好交流”之意。

　　多名客户否认接受调查

　　多位可锐前员工称，除了虚假宣传“布什的礼物”外，可锐还编制了大量不实的可锐报告。

　　根据可锐发布的公开材料，从2004年12月到2005年12月，可锐共发布了至少100个可锐观点，平均3天多一个，涉及城市、生活方式、薪水、价值观、外语、大学生就业、婚姻、跳槽、城市暴力、民族主义、投资等领域。

　　可锐称，这些观点都建立在客户调查基础上，数据来源于核心客户或者客户问卷，但可锐在2004到2005年的声称调查过的客户中有40多名客户向记者证实，他们从来没有收到过通过书面、电子邮件或电话等形式的调查。在这些客户填写并保存在可锐的资料中，许多调查项目如：办公环境、个人感情婚姻、工作压力、职场政治等内容也是没有的，但可锐在多份报告中均称该类观点来自客户反馈资料的调查。

　　-出炉过程

　　先确定主题再“想象”数据

　　可锐原员工称，成功案例大多由市场部人员确定主题后由毕业生撰写

　　多位已离职的原可锐公司员工表示，可锐的成功案例微乎其微，基本都是自编出来的。并且，媒体上大量由可锐公司发布的信息都是想象出来的，事先根本没有进行过相关的基础调研。

　　“最后的成功案例占十分之一，完全因为我们的指导而成功的，从我手上的数据来看，也就2%.”上海可锐前职业顾问曹春月(化名)说。今年5月至9月在北京可锐分公司做咨询工作的高腾也称，在他工作期间，公司里“可以说没有成功案例。”他说，成功案例都是编的，就像编故事一样。

　　这些员工还结合切身工作体会，透露了这些信息产生、发布的全过程。针对如上问题，记者曾数次采访可锐公司，但均遭拒绝。

　　市场部人员确定主题

　　离职可锐员工周京说，公司对主题的要求是要吸引眼球，因而可锐工作人员常常到各大媒体上搜索社会热点。

　　通过百度等搜索引擎可以看到，32家媒体以“现代相亲成功率是传统相亲1.3倍”为题，报道过可锐公司发布的“现代相亲会”的内容。

　　这些新闻的数据和观点来源于12月1日可锐公司发布的，其中提供了不少数据，剖析了“现代相亲会”等几个职场现象，“现代相亲成功率是传统相亲1.3倍”是其中一个。

　　可锐公司网站称：可锐观点的基本事实据来源是可锐职业顾问调研中心。

　　“现代相亲成功率是传统相亲1.3倍？这怎么可能？”至少三位原可锐员工表示，“可锐观点”里面的数据、观点都是可锐自编出来的，可锐公司内部也不才存在“可锐职业顾问调研中心”这一部门。

　　这几位员工说，按照步骤，调研是先有数据基础，分析后做出结果。但可锐的做法却相反：先有主题，再有要点，最后才是数据。

　　他们透露，“可锐观点”由可锐市场部负责，流程如下：市场部仅有的两三位工作人员凑在一起，讨论后确立一个主题，选几个要点，然后围绕主题“想象”相关的数据。

　　“比如选定的主题是三月跳槽黑五类，那么，可锐专家点出几个要点，说说黑五类如何脱困，编一些相应的数据。”离职可锐员工周京(化名)举例说，“公司对主题的要求是要吸引眼球，因而可锐工作人员常常到各大媒体上搜索社会热点；至于数据，最好要自己编，自己弄，要尽量不引用已公布的数据以防止出事”。

　　毕业生按要求撰写文章

　　曾为可锐写过一段时间的案例的韩小芹说，一般上面给了方向性的要求之后，文章的写作就是个人发挥了。

　　周京说，可锐市场部工作人员常常每人每天要写三四篇专栏。

　　中文系硕士毕业生韩小芹(化名)为可锐写过一段时间的案例，后来因不认同可锐很快离开了。

　　韩小芹说，她从北京或上海的媒体负责人那里拿到案例，按照给定的题目和大纲，组织内容和中心思想。可锐当时就由她们这些刚毕业的学生改写资料。“一般上面给了方向性的要求之后，文章的写作就是个人发挥了。”

　　在周京看来，“可锐市场部的操作方式非常接近报纸做选题，卞秉彬像是报社总编。其中最重要的区别是，可锐没有采访，自己编事实。”

　　卞秉彬是可锐公司的负责人、首席咨询师。可锐公司前员工李京鸣和周京都曾与卞有过一年左右的直接接触，他们称，卞秉彬的主要工作之一，是亲自审定可锐发给媒体的信息。

　　据李京鸣等人介绍，但卞秉彬本人并不怎么写，已有报道中大部分卞秉彬点评的内容，实际上出自可锐市场部工作人员。

　　“可锐观点”出笼后，可锐公司会在第一时间将其发到几十家媒体的相关记者的电子邮箱里，此后，还会有工作人员打电话确认邮件是否收到，是否需要采访可锐。所有与可锐有关的报道见报后，可锐还专门收集样刊样报。

　　付费与一线媒体合作

　　本报记者获得的一份电子文本显示，该媒体每期发布可锐提供的职业顾问信息，可锐给该媒体一千元。

　　除此之外，可锐非常注重与媒体合作。

　　在可锐内部，曾经常被提起的一个例子是，新加坡英文版《南华早报》，要求可锐提供一个数据，可锐编了一点数据，见报后也就几行字，其中出现了可锐的英文名称。拿到样报后，卞秉彬翻来覆去地看，用笔将提到可锐的几行字划出来，复印后放入专门存放报刊的本子，并对身边员工说：“这非常重要，非常重要啊。”与之相对照，如果市场部忘了给媒体打电话或者写稿发稿耽误了，卞会非常着急生气，有时候会拍桌子。

　　周京等还表示，可锐把媒体分为三线，主攻一线媒体，其中多为影响力很大的人才招聘类媒体。

　　本报记者获得的一份电子文本显示，可锐公司曾与上海某媒体签署了一份为期一年《合作协议书》。协议中关于双方的权利义务中有如下规定：可锐公司及时给该媒体提供职场新观点，该媒体为可锐提供栏目和版面，每期发布可锐提供的职业顾问信息。

　　协议中有一条明确规定，该媒体“保证在文章的结尾处，注明本文观点或点评由可锐管理咨询有限公司提供/支持，保证在文章的适当位置发布可锐的相关信息，具体内容为：中国首家职业顾问机构。作为国内第一品牌的职业生涯管理科学研究推广机构，已让万余名中国职业人士走上职业成功之路。”内中还包括可锐的电话、网址。

　　协议中还规定，每出一期，可锐就要给该媒体一千元。

　　“可锐公司与数家媒体签定了这种协议。”一位曾在可锐工作过很长时间的员工说，“可锐检验一条报道的标准非常明确：报道中是否提及了可锐字样，是否出现了卞秉彬的名字、职位。”

　　可锐内部一份媒体宣传方面的工作表格显示，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可锐市场部为其负责人卞秉彬安排了10次采访。

　　剪报推销“成功案例”

　　当时可锐的做法是，将杂志内容剪下来，套在塑料薄膜大文件夹里，以成功案例名义向客户推荐。

　　可锐公司还曾与《职场指南》杂志进行过类似的合作。

　　可锐市场部原员工周京说，可锐给《职场指南》“人才推荐”做点评只是做个样子，“每次上了该栏目的人都会到可锐公司来，公司里就随便拉个人当咨询师跟他谈一会。事实上，点评都是固定模式，比如机械类、工程类，对号入座就可以了，谈话只是做个样子。”

　　周京说，《职场指南》“人才推荐”栏目的人，来可锐只是走个过场，事后也没来咨询过，并非可锐的咨询客户，因而根本不是可锐的成功案例。

　　当时可锐的做法是，将杂志里的人物照片、基本介绍、职业经历等内容，剪下来，套在塑料薄膜大文件夹里，“就像理发店里的杂志”。客户来了之后做咨询之前，可锐销售部就将它拿给客户，以成功案例名义向客户推荐。

　　后来，这些成功案例曾被放在《媒介手册》里向媒体记者发放，并被镶嵌到北京可锐的墙上，继续以“可锐成功案例”向更多的客户介绍。

　　-案例漏洞

　　五个案例同一人名

　　可锐公司不同时间发布的同类案例，统计数据也不相同

　　可锐在其网站上公布了上百个成功案例，并把这些案例转发给各大媒体。但诸多案例中，主人公的名字却是一样，只是身份不同而已。

　　三个名字同一身份

　　10月12日发布的“炼就金刚钻选择正确高职”案例中称，一个哈尔滨男子大雨大学毕业后进入一家公司。两年后去了一家五星级酒店。终因直言不讳得罪人辞职。

　　对此可锐职业顾问通过和大雨的沟通，最后将他的职业定位确定在人力资源领域，同时还附上首席职业顾问卞秉彬的建议。

　　但在9月22日“职场跳槽硬通货买断高薪”案例中，与大雨身份一模一样的人以lzh的名字出现，而专家给出的建议与卞秉彬的点评也不尽相同。

　　这个案例被以三个不同的名字分发给华夏时报、前程无忧、智联招聘等媒体与网站。

　　同一人名五种身份

　　在这些案例中，还出现一篇文章中的一个人，在另一篇中完全换了另外的身份。

　　可锐在其网站10月2日公布的成功案例“节后急用杀手锏中层人员变心求利”中，JACK是一名软件工程师，为一家业内颇有名气的软件公司部门主管，却在升职加薪的关键时刻被一个经验没有他丰富的新人所牵制。可锐职业顾问提出建议：加强学习或是跳槽。

　　但在10月23日的案例“节后最后一个高薪机会中高层白领抢占高职”中，JACK今年35岁，是一家电器企业的销售部副经理。

　　同样的JACK，同样在10月23日，他毕业于湖南省一所不太出名的高校，学无线电专业。这个案例叫：“破位三招最后一跳见高下”。

　　5月24日的文章“高级白领如何提升事业前景”，JACK化身为一个公司的区域经理。此外，9月18日“九月机会型跳槽身价飞升”案例中，主人公也叫JACK.

　　同类案例自相矛盾

　　但就是换了名字的同类案例，里面的内容也有自相矛盾的地方。

　　9月28日的案例“月底顶薪提高起薪点”与10月12日的案例“高职难跳另辟薪径有招”中。

　　在案例前言中，9月28日的案例中写道，“据可锐职业顾问调查，九月跳槽，三成人因行业需求错位导致跳槽和求职失败。”10月12日的案例中，却变成了“据可锐职业顾问调查，九月跳槽，四成人因行业需求错位导致跳槽和求职失败。”求职失败的人数统计，在两篇文章中完全不一样。

　　-专家点评

　　统计专家点评可锐公司调查报告

　　“有的是常识，有的是常识性错误”

　　文女士和多名受害者称，他们是在多个人才网站和人才类报纸杂志上看到以可锐职场观察和相关案例，而对这家公司产生好感。

　　可锐职场观察和可锐观点由可锐公司提供，发布在各大人才媒体报纸以及网络的人才版块中。记者在调查中发现，这些报告中的观点多数属捏造或夸大。

　　根据可锐发布的公开材料，从2004年12月到2005年12月，可锐共发布了至少100个可锐观点，平均3天多一个。但100多个调查报告中表明了样本数量的仅有19个，可锐称，这19个调查共调查了23310个客户或求职者，(不包括可锐对其客户资料的分析)。中国传媒大学调查统计研究所副所长沈浩副教授说，在业内一个标准样本调查的费用至少需要40元人民币，一个2000人样本的调查从收集数据到分析最少需要45天。根据这一标准推算，仅这19个调查，可锐需要花费932400元，至少500天时间。

　　而绝大部分调查报告都没有说明样本数量、调查时间，甚至连调查地点都没有，就直接借用专家的话导出结论。

　　“可锐观点更像是个人感言，缺乏可信材料支撑。”中国传媒大学调查统计研究所副所长沈浩副教授说，可锐观点中许多是常识性的，也有部分观点是违背调查数据解读的常识性错误，有些观点则不知所云，无法评价。

　　-团队调查

　　“我从没为可锐客户做过任何咨询”

　　可锐称南京理工大学副教授马士斌为其专家团成员，马士斌否认

　　在可锐公司网站介绍的专家团队中，有南京理工大学副教授马士斌，但12月初马士斌在接受采访时称，自己并非该公司员工，也从未给可锐客户做过任何咨询，该公司把自己的名字放在公司网站页面上，实际并没有征得其同意。

　　“我从没为可锐客户做过任何咨询。可锐公司把我的名字挂在公司的主页上，事先并没有征得我的同意。”南京理工大学副教授马士斌对本报记者说，自己的研究集中在“企业的生涯管理方面”而非个人职业咨询。因此，2003年10月他与可锐公司卞秉彬所签过的协议中，约定双方合作只针对企业客户，并不包括可锐对外宣称的个人职业咨询一项。直到2004年10月双方合同到期，可锐公司从没有就相关企业客户或个人客户约请马士斌参与咨询，他也没有参加过可锐公司针对个人客户的专家小组讨论。

　　可锐公司最后一次联系马士斌是在美国职业专家代表团来华交流前。马士斌回忆，大概10月末，他两次接到可锐公司电话，说“小布什来访华，其中一个代表团将要到可锐公司参观”，并约请他准备一个发言稿，以可锐内部员工身份，在可锐公司与美方专家会谈时做一个发言。

　　马士斌拒绝了这一邀请，“邀请我发言可以。但我不是可锐内部员工，怎么可能以内部员工身份发言？”

　　可锐公司的网站数次将马士斌写成“教授”，对此，马士斌说自己目前还只是副教授，自己很早以前提交给可锐的简历上写的也是副教授。

　　“最少时专家团队只有一人”

　　可锐称职业顾问均为500强HR背景，前员工称无一人有此资历

　　可锐公司网站称专家团队有30多人，但其多名前员工证实，最少时该公司所谓专家团只有一人。

　　曹春月(化名)在上海可锐公司干过3个月的职业顾问，她是上海一所名牌大学的理科硕士生，并没人力资源专业的背景，只是自学过一些心理学课程，也没有任何人对她进行过培训。她并不像可锐宣传的那样，职业顾问都是500强HR(人力资源)经验。

　　“我所知的顾问，没有一个人有这样的资历，而我更是一个人撑了一个月。”曹春月介绍，上海可锐的职务顾问在最少时，只有她一个人，而所谓专家团队，也只有她一个人。在她的要求之下，又招来了一个硕士，客户就在她和同事两个人之间转来转去，根本谈不上什么优质服务。“光忙就忙死了，专家讨论就我们两个人互相过一下目，最后把岗位分析传给卞秉彬，他一般就写上两个字：“同意‘。”

　　这种情况在北京也曾出现过。“5月到9月，所谓专家团队基本也只有我一人。”可锐北京分公司的前职业顾问高腾说。

　　-专家观点

　　随机调查应确定样本量

　　针对可锐公司发布的多个调查报告，中国传媒大学调查统计研究所副所长沈浩副教授说，一个调查首先应说明调查的目的、范围和时间，特别要强调调查方法，是否是随机抽样，如果随机调查，还要确定在多大的置信度和抽样误差情况下确定的样本量，经过对样本的统计分析推导出结论。

　　沈浩认为，从很多看到的可锐调查报告看，很多所谓的调查结论说的都是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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