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琪峰《黑社会》——有别于所有传奇的“传奇”

　　《黑社会》(内地片名为《龙城岁月》)10月20日起在香港与内地同步公映。在《无间道》、《江湖》已经达到当今黑社会题材颠峰位置之时，导演杜琪峰的《黑社会》无疑是一次极具野心的表现。

　　文/卫西谛

　　我所看到的《黑社会》，是《龙城岁月》，是经过删节后的《黑社会》。这是电影传播史上十分奇特的案例，由于结尾被改变，致使整部电影的人物身份、故事结构，以及最重要的“味道”全部失真。难怪有影评人说，内地版的《龙城岁月》，仅能看到《黑社会》的80%，而如果你看的是国语版而非粤语版，那么又将损失20%。

　　之所以仍要为一部“残破不全”的电影作评论，是因为这部电影，无论它叫什么名字，都可以算是今年香港电影中质量最高的一部 除去被改编的内地版结尾。另外，我也相信，好的电影，看几个镜头就知道它好，反之亦然。从《龙城岁月》，大体上还是看得出《黑社会》的好，也大致猜测得出哪些部分有着被修改过的痕迹 因为实在是太明显了。

　　据我所查阅到的一篇资料印证，《龙城岁月》的开场，的确被删去了一场我猜想是比较有味道的戏 几十个黑帮成员在某个仪式上齐声念道门派戒律。尽管如此，罗大佑的配乐一起来，一种气势依然扑面而来，沉稳、大气又夹杂些不安和怀旧。

　　就气势而言，《龙城岁月》的气势来自杜琪峰对画面的控制。它的紧张感、它的戏剧性、它的壮观、它的快意，全部从构图中来。《龙城岁月》的构图已经从过去杜琪峰作品那种刻意的做派变得日常化，任何生活中的场景一入杜琪峰的镜头，就产生了一种味道。那不是一味的“酷”、一味的“黑色电影”，一味的“造型”，而是依靠对摆布摄影机位置的经验和移动摄影机速度的从容，而产生的一种美感。这种美感其实不易被普通观众接受，它不够火爆、亦不够夸张，这种拍法，来自导演对电影技术的痴迷。

　　杜琪峰近期的作品，如《枪火》、《PTU》、《柔道龙虎榜》，舞台造型感非常强烈，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灯光的使用。看上去灯光是比较专业的范畴，但它偏偏最能影响观众的视觉反应。杜琪峰近来偏好类似好莱坞早期黑色电影的用光，对比度高，加上特殊的场面调度，营造出一种凝重甚至有点荒诞的感觉。《龙城岁月》就是如此，一部分室内或室外的夜景，比如梁家辉在监狱里发飙的戏，或者张家辉血染街头的戏，熟悉的杜琪峰式用光再度出现。

　　但是杜琪峰在这类有着强烈自我风格的作品中(他目前的另一类是票房喜剧片)，总会有某些实验性的举动，比如《大事件》中七分钟的长镜头。而在《龙城岁月》里，他的创新则是，在条件允许下全部用自然光，这样一来许多镜头因为逆光拍摄而看不清人物的脸，部分镜头显得有些虚焦。但正因为这样，“黑社会”的主旨就出来了 “黑社会”不再是简单地被神话或被丑化或被传奇化的“黑社会”，而是一个生活化的、近距离的“黑社会”。

　　在一次采访中，某记者问这部影片是不是要“给人很真实的感觉”？ 他的提问可能是基于“以前香港拍摄的所有黑社会电影都是拿枪的，而《黑社会》整部影片里完全没有枪”。但杜琪峰“直截了当”地回答 “其实整部电影都是假的”。杜琪峰所指的大概是，《黑社会》描述的并不是“黑社会”真实的历史和传统，而是一个有别于之前所有传奇的“传奇”。

　　实际上我并不为《龙城岁月》与《黑社会》之间的差别而过度愤懑，因为即便如此，影片已经带给我一种强烈的“新传奇”的感受，虽然这种感受使那个“被改编的结尾”显得异常虚假。(来源：中国新闻周刊；作者为自由影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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