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一个规划教材相当于一个国家级的项目,人人都去争着编撰、抢着署名,质量和效果自然被搁到了其次。”教材质量的波动,在烟建华看来,更与中医高等教育的行政化和官僚化不无关系,“教师拿不到课题,就无法晋升,这样的教学评价体系让不少固守中医传统的教师都难以独善其身。”
“教材必须改,必须紧贴临床,要多花些时间编写,才能经得起临床实践检验。”两个“必须”,道出了已故国医大师任继学对于中医教材的忧虑。
如果说教材编写问题还属于“院内起火”,那么在课程设置和培养方式上,中医需要面对的是西医的冲击。
中医专家指出,中医学院的中医课程不断被其他课程挤压,中西医的课程比例从最初的8∶2,下滑至现在的6∶4。加上各种评价体系和用人标准依照西医坐标设置,导致在60%的中医“疆域”中,真正“国产”的课程最多只有四成。“中医成了可有可无的附属品。”一些专家给出这样悲凉的结论。
另外,在培养模式上,中医类研究生培养按照西制实行分类指导,有“科学学位”与“专业学位”之分。“科学学位”培养中医科研人才,“临床医学专业学位”才是培养中医临床医生。
“中医教学和临床脱离,搞基础的就单纯钻典籍,搞临床就去做动物实验,这样是培养不出中医人才的。”吕玉波坦言,将基础研究和临床诊疗割裂,把中医按照现代医学的模式人为分割,这无疑是犯了中医重整体、讲系统的大忌。
原本期望互取所长的中西医结合,结果却让西医模糊了中医的核心。中医专家担心,在西医的包围之下,中医变得“不中不西”,变味的中医达不到好的疗效,没有疗效说话自然就得不到社会的认可——这种螺旋衰退的怪圈,让中医的前景变得有些堪忧。
环境·郁
“耶稣管和尚”的医院模式让中医难有沃土,回归师承却遭体制难题
讨论中医复兴,许多人更关注的是“种子”问题,如何打造合适的教育模式,如何培养优秀的后继人才。
然而,一个更加严峻的现实是,土壤是否合适。“种子要优良,土壤更要肥沃。”年过九旬的国医大师颜德馨对于综合性医院“耶稣管和尚”的模式颇为不满,在西医学术观点的统治下,中医显然是很难拨开云雾见青天的。
要找到这样一片纯粹的土壤,在现在已经很难了。
据媒体报道,数年前,一家中医医院来了一位危重病人。经诊断,病人患了心肌梗塞和脑血栓。值班大夫们赶紧采用西医抢救手段。此时,一位上级大夫路过,见状,要求值班大夫改用内关穴扎针的办法。值班大夫只能照做。可当上级大夫一走,值班大夫就立刻拔下病人内关穴的针,重新改回原来的西医抢救手段。他们一边抢救病人,一边埋怨那位上级大夫添乱。
西医的强势,并不仅仅局限于教育领域,“就连医院,普遍也是按照现代医学来设置的。纯粹的中医生,如果不会管病房、不懂化验单、接不了急症,一般的医院不会接收,自身的生存都无法保障,又何谈去发展中医?”浙江中医药大学基础医学院院长柴可夫认为,从上游教育到下游医院,西医的影响无处不在,甚至具有压倒性优势。
于是,中医教育试图闯出一条“最中国”的突围之路,回复到师傅带徒弟的师承教育。这样的培养模式,尽管能带出不少好手,但是因为没有院校受教的经历,无法参加医师资格考试,即便能够参加,近一半的西医考试内容也会让这些按传统模式培养的学生茫然无措。制度,让师承陷入尴尬,谋得妙手,却无出路。
疗效决定中医的未来,而能否发挥疗效则要视乎人才质量。但是,人才培养的坎,中医迈得并不轻松。“如果这条路走不通,那么中医就只能关在博物馆了。”吕玉波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