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改革推进增长的新时代”有望到来
过去这些年,我们改革放慢了。所以现在需要通过推进改革,建立一个更加有利于创新和创业的经济体制、更加有竞争强度的经济体制,来保证我们的创新,保证效率的提高。
新京报:你刚才提到转变经济增长方式、提高效率我们已经提出30多年了,进程缓慢原因何在?
吴敬琏:为什么30多年都解决不了呢?是因为体制有问题,就是30年前就提出过的,叫做“体制性障碍”。根本的办法就是要转变经济发展的方式,要改变我们落后的经济体制。
过去这些年,我们改革放慢了。所以现在需要通过推进改革,建立一个更加有利于创新和创业的经济体制、更加有竞争强度的经济体制,来保证我们的创新,保证效率的提高。
新京报:近期你经常提到顶层设计的改革思路,什么是顶层设计,中国需要怎样的顶层设计?
吴敬琏:顶层设计是一个网络设计中间提出的一个说法,叫做top-down design,从最上面往下来进行设计。
现在我们就要解决一个问题我们要一个什么样的经济?是一个政府控制着整个市场、整个社会的所谓国家资本主义经济?还是一个法治、有规则的市场经济?按照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路线,我们要建立一个法治的市场经济,有宏观管理的市场经济是唯一的出路。这个市场经济是一个大系统,它有许多子系统,每个子系统要进行设计。
新京报:大系统、子系统分别指什么?有宏观管理的市场经济又如何理解?
吴敬琏:顶层就是一个规范的市场经济,而不是有计划的经济,然后下来各个子系统,财政怎么样,企业怎么样,金融怎么样,从顶层一直往下设计。
宏观管理就是总量管理,主要是通过中央银行,次要是通过财政部,通过两者的配合以达到总量供求平衡,至于个量就完全靠竞争,就是每个企业用什么资源等等都是由他们自己决定。
总量如何控制?一个是货币发行量,货币发行量决定了总需求,只要货币发行量掌握得对,总需求和总供给就能达到一致。还有一个是财政手段,主要在一些公共产品或者是带有公共产品性质的领域通过财政调控。
新京报:近期看到各种改革已经开始启动,比如增值税改革,比如温州的试点,你如何看这些改革?
吴敬琏:从下到上的一些制度创新的春天到来了。一个是“十二五”计划都提出来,要全面的推进改革,要更加重视顶层设计、各整体规划。
另外一个从下而上也出现制度创新,比如说,温州在金融方面的改革,上海的增值税扩容,开始的时候中央的财政和税务机关都是表现得比较被动,比较保守,害怕减收,现在财政部和税务总局已经完全改变了他们的态度,积极地到处推行,而且保证财政部门和税务部门给这种改革以政府的补助。比如说广东省最近的关于企业注册的改革,就体现出市场经济所必要的“非禁即入”,即没有法律明文规定的、限制进入的都自由进入,简化企业的注册登记的手续,像这样一些改革正在各个地方有很多新的创新。
顶层设计和从下到上的制度创新,这两个力量正在汇成一个巨大的潮流。新的一届政府很可能会带来一个由改革推进增长的新时代。
现在来看我们的改革有希望,但是不是能百分之百改革到位很难说,因为会碰到一些既得利益。
新京报:总体看你对未来还挺乐观。
吴敬琏:是有条件的乐观,总体来说取决于大家的努力,但比起过去两年政府不断加强“计划”,最近气候变暖,让我们大家共同努力。
政府应该让企业真实准确地披露信息
市场对公司的监管就是要全面准确披露信息,只要不及时全面地披露信息,我就认定你有罪,实行有罪假定,而不是无罪假定。
新京报: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改革洪流对微观的企业有什么影响?
吴敬琏:改革并不是对每一个人都是只有正面的影响没有负面的影响。因为改革会加强竞争度,竞争是能够造成繁荣的,但是对每一个企业来说,它要面对很严酷的竞争压力。
我们现在就面临着这样的形势,大的改革会使得整个市场的竞争度加强,企业要适应这种状态,适应这种新的经营环境,迎接新的挑战。新的更规范的市场上的竞争,可以说是一场恶战。
过去在中国不很规范的市场环境中,可以靠一些前市场经济的办法,比如说结交官府、拿到特殊政策来发财致富。那种在靠拼资源高速增长的情况下,容易地挣快钱的方法,在新的形势之下恐怕就不行了。Party is over。那怎么办呢?就需要爬坡,要靠提高自己的竞争能力,对社会做出贡献来提升自己的盈利水平和收入水平。
为了迎接这个新的挑战,企业家就要做好准备。
新京报:你谈到企业将面临新的挑战,最近看到很多企业利益熏心,爆出了诸如皮革胶囊、食品安全、药品安全问题,在市场经济中如何要求企业有道德?
吴敬琏:道德和法律需要配合起来。道德的形成一方面要靠教育教化,另一方面违反道德应该带来很大的成本,才能使得人们遵守道德原则,这方面我们还有比较大的问题,因为完全靠上面执法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失德的人必须受到惩罚,不仅是法律上的惩罚,还有经济上的惩罚。
新京报:一系列安全事件发生之后,有两种截然相反的声音,一种说法是政府监管不到位,另一种说法是政府管得太多了,你怎么看?
吴敬琏:根本问题在于信息不对称,普通消费者没有足够的信息。解决之道,应该是想方设法强化信息的弱势方,使普通消费者获得信息。
市场对公司的监管就是要全面准确披露信息,只要不及时全面地披露信息,我就认定你有罪,实行有罪假定,而不是无罪假定。目前我国对普通公民是无罪假定,就是假定你是无罪的,对方需要证明你有罪。而对企业的监管应该要采取更高一个层次的标准,即有罪假定,假定企业是有罪的,你必须证明你是无罪的。所以要求信息的充分披露,对于公司的监管就是全面准确及时地披露信息,而不是事后证明企业有罪。
我们需要在这样一个市场网络,这样一种理念下来进行管理。
【名词解释】
索洛余量
美国经济学家罗伯特·索洛的研究成果之一,是指在剥离资本和劳动对经济增长贡献后的剩余部分。在发展中国家,如中国,制度进步会对经济增长有重大的促进作用,这样计算出来的“索洛余量”不但包括了技术进步对经济增长的贡献,也包括了经济制度的改变。因此有一种观点认为:“制度是第一生产力”。
刘易斯拐点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刘易斯在人口流动模型中提出的观点,即劳动力过剩向短缺的转折点,是指在工业化过程中,随着农村富余劳动力向非农产业的逐步转移,农村富余劳动力逐渐减少,最终枯竭。当前出现的“民工荒”被认为刘易斯拐点出现的迹象。
中等收入陷阱
世界银行《东亚经济发展报告(2007)》提出了“中等收入陷阱”(MiddleIncome Trap)的概念,即当一个国家的人均收入达到中等水平后,由于不能顺利实现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导致经济增长动力不足,最终出现经济停滞的一种状态。按照世界银行的标准,2010年我国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达到4400美元,已经进入中等收入偏上国家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