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撰文:苏珊·麦格拉斯 摄影:乔·沙托瑞
在潘特纳尔湿地讨生活的牛仔有一套举世无双的词汇用来称呼泥巴。普通的泥巴就叫‘拉玛’,或是‘巴霍’、‘罗度’,这跟巴西其他地方倒是没什么不同。

季节的飨宴
摄影∕乔·沙托瑞
白鹭拥有锐利的眼与喙,聚集到这个逐渐缩小的池塘来,捕食搁浅其中的鱼。大约从11月到4月,雨水淹没潘特纳尔,形成一大片浅水区,鱼儿就游进了这片刚被淹没的土地。干季期间大水消退,将水生动物困在池塘中,为鸟类和其他捕食动物带来一场丰盛的飨宴。因为有充沛的食物与多样化的栖息环境,潘特纳尔成了400多种鸟类的家。

湿地上的宝石
摄影∕乔·沙托瑞
紫蓝金刚鹦鹉的艳丽身影让潘特纳尔增添不少色彩。这块面积1万9000平方公里的湿地大部分位于巴西,尖端延伸至巴拉圭与玻利维亚。1980年代,此地盗猎之风猖獗,约有1万只紫蓝金刚鹦鹉遭到捕捉,大部分作为宠物贩售。濒临绝种野生动植物国际贸易公约(CITES)在1987年进行的一项普查,将这种鸟类列为濒临绝种动物,有助于管制这种最大型金刚鹦鹉的非法交易,但还无法完全根绝。今天约有5000只紫蓝金刚鹦鹉生活在潘特纳尔,另有1500只左右生活在巴西其他地区。紫蓝金刚鹦鹉在野地中的寿命约有30到40年,长期下来族群数量可望复原。

牧草上的魟
摄影∕乔·沙托瑞
湿季期间由于附近的内格罗河氾滥,这块牧草地因而被水淹没,成了这条淡水魟的水底花园。比起当地的食人鱼,牧场主人更畏惧的是魟:踩到魟尾上的刺足以引发剧烈而持久的疼痛,并造成严重感染。

放松一下
摄影∕乔·沙托瑞
一只草地之王——水豚,在溪边的植被上翻滚。这种平均重50公斤的世界最大型啮齿动物,以水生植物与牧草为食,在陆上或水中都能怡然自得。长了蹼的脚让它能在潘特纳尔湿软的土地上稳健行走,有时牧场上可以看见它们在牛只间吃草的身影;潘特纳尔地区约有600万头牛。
在潘特纳尔湿地讨生活的牛仔有一套举世无双的词汇用来称呼泥巴。普通的泥巴就叫‘拉玛’,或是‘巴霍’、‘罗度’,这跟巴西其他地方倒是没什么不同。但在潘特纳尔这个地方,畜栏门周围牛群聚集的那片裸露泥地有专属的名称,叫‘麦艾多’;被牛踩出深深的蹄印、且蹄印间有脊状隆起的泥巴叫做‘布洛库托’。就连造成这些泥巴的季节,在潘特纳尔也有自己的名字,称为‘夏亚’,意思是‘满’:每逢这个季节,这整片广袤湿地都会淹满及膝、及臀、甚至及腰的大水。
在比阿特丽斯?龙东的圣索菲亚牧场,泥巴里黏土含量很高,旱季时放眼望去,地势连绵起伏,宛如一片壮丽的高茎草原;然而一到‘满季’,这里就变成让牛群举步维艰的可厌泥沼,称为‘布列荷’。
晨光中,只见我们的马在这片泥沼中费力地前进,四条腿轮番插进泥巴里再拔出来,灰棕色的水淹到了马肩。四周看不见牛只,只有裸颈鹳、林鹳、粉红琵鹭和螺鸢,还有在水面上黄绿色的杂草间无所事事的凯门鳄,是这里随处可见的一种鳄鱼。我骑的这匹母马就绊到了一条,但它一点惊恐的反应都没有(不像我),那条凯门鳄也只是斜眼瞪着我们,游了开去。
这一趟骑得腰酸背痛、艰辛至极,棕榈树上栖巢里的鹦鹉都还没报完晨间新闻,我和胯下的母马就已经汗流浃背,浑身沾满了泥巴──这种粘稠的灰色泥浆还没人给它命名。
下午时分,我们在一处高起的林带上勒马停步,一股刺鼻的恶臭迎面而来,20多只兀鹫立时拍着翅膀飞走了。我们一行人包括比阿特丽斯(大家都叫她比阿)、她的牧场领班乌尔巴诺?比拉尔巴、两个牛仔、一位名叫玛丽昂·马孔德斯的自然学者,还有我。我们下了马,跟着气味走进昏暗的树林。
乌尔巴诺昨天到这附近来赶牛时注意到盘旋的兀鹫,后来就发现了这具尸体;今天它被拖离昨天发现的位置23公尺远,躺在泥沼的边缘,半浸在水中,已经肿胀褪色,有蛆在上面蠕动。两天前它还是一头威仪十足的肩峰牛。这头半吨重的奶油色公牛有长长的角和肥厚的肉峰,按目前的牛肉价格计算可值400美元。如今成了美洲豹的牺牲品。
在潘特纳尔,美洲豹吃了头公牛并不是什么特别大不了的事。通常的情况是,牧场主人看到兀鹫,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会找来职业的美洲豹猎人;猎人带着一群满身伤疤的猎犬追踪美洲豹,开枪打死它,把尸体留给腐食动物。尽管猎杀美洲豹在巴西是违法的,但在这个大部分都杳无人烟的偏远地区却依然常见。就像一个美洲豹猎人对我说的:‘有谁会知道?’
不过这次的情况不会有美洲豹猎人,因为比阿已经和一个保护潘特纳尔地区濒危猫科动物的非营利性保育团体签了约。自然学者玛丽昂?马孔德斯这次远道而来,就是为了证实有美洲豹杀死了比阿的一头公牛。她会提出报告,比阿也会得到赔偿——‘是部分赔偿。’比阿冷冷地说。交换条件是比阿必须给那只美洲豹留一条生路。
‘我觉得猎美洲豹很了不起,’64岁的比阿说,她的祖父在1892年取得了这里很大一片土地的所有权。‘而且我很受不了外地人告诉我怎么做事。不过我们必须进步。潘特纳尔正在我们脚下改变。不管情不情愿,我们潘特纳尔人也必须跟着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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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一个巴西出生的生物学家与自然摄影师,我一向把动物视为生活的一部分。一开始我只想拍摄自然界的美,诉说大自然之美的动人故事——那种每个人都喜欢亲见、阅读、聆听的故事。不过,在潘特纳尔及其周围的道路上开着车跑了几年之后,使我开始思索除了拍下漂亮照片之外,另一个推动环境保育的方法。我在前所未有的近距离中,看见美丽的哺乳类、鸟类和爬虫类。可是它们已经死了。我就是这样开始拍摄死在道路上的动物,希望能唤起驾驶人和有关当局的注意,正视每天发生在这些路上的宁静屠杀。
湿季期间,许多动物利用道路四处游走,因为周围的土地已氾滥成灾。然而在较干燥的期间,情况甚至更糟:路边的水沟是最后一个干涸的地方,因此可提供水源,同时也是它们躲避原野与牧草地大火的地方。而这时也是大多数物种的繁殖季节以及旅游旺季,因此,交通量的增加,正好碰上动物求偶以及稍后生产的时间。带着新生儿的动物妈妈特别容易受到伤害。一个朋友发现一只雌的大食蚁兽已经死亡,但它宝宝还活着攀附在它背上;另一个朋友看见一只母南美沼鹿刚生下一头小鹿,但小鹿已陈尸在它身后。
拍摄这些路尸的时候心情很难保持无动于衷。有一次我发现一只被汽车撞伤的食蚁兽,便联络了森林警察。他们救了它,但它后来还是死了。透过这次行动,我推断野生动物死在路上可能是某些物种数量的减少的关键因素。我认为这是‘进步’的后果之一。自从兴建了玻利维亚—巴西输油管,以及2000年底巴拉圭河上的一座桥通车之后,在潘特纳尔南部格兰场与可伦巴之间的主要道路BR-262上,动物的死亡率就提高了。
当你在世界上任何保护区附近的道路上行驶时,请留意动物——这是为了你自己的安全,也是为了它们的安全。遵守速限规定,避免在黄昏或夜晚开车,此时动物比较活跃、也比较脆弱,因为汽车大灯可能会把它们弄糊涂,使它们原地呆着不动。在潘特纳尔拍摄路尸是一件令人难过的工作,但我希望能藉此唤起大家的了解,毕竟这种屠杀是可以避免的。
—Daniel De Granville

作者:苏珊·麦格拉斯
采访手记:
最好的事: 两名蝙蝠科学家带我一起到潘特纳尔大学的研究站兼生态旅馆去帮蝙蝠做系放。我们在黯淡的月光下架起雾网,然后退回一堆小营火旁喝啤酒,夜幕逐渐低垂。
第一次查看网子,结果相当凄惨:一只蜂鸟被网子严重缠住。两位科学家中较年轻的伊莲?维森特灵巧地帮它解开,却徒劳无功。她一边咒骂,一边从口袋拿出一把大剪刀,把那张昂贵的网子剪开,直到蜂鸟脱困为止。
‘如果现在就让它飞走,它会死掉,’她说,‘它已经完全没有体力了。它需要葡萄糖。我们有什么可以给它?’她奔向我们的小营地。在她的指导下,我在瓶盖里倒了一点可乐。伊莲把蜂鸟的头抬到瓶盖边,一条如钓线般细小透明的舌头迅速伸出,舔食黑色的液体。接着它又喝下第二瓶盖。伊莲弯下身子,亲了亲蜂鸟上方的空气,然后放它飞走。
最糟的事: 我跟一个不认识的丛林飞行员签约,要飞往圣索菲亚牧场。我跟他碰面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我们冲向他的车,开往简易机场。15公尺外就能闻到他车子的味道:一个方形汽油罐翻倒在后车箱里,好几加仑的汽油洒得里头到处都是。他笑了起来,把油罐扶正,我们就急忙开车呼啸上路。他几乎每个转弯都用两轮疾驶而过,我则探出车窗透气。
在机场,他把飞机开到悬在上方的加油帮浦底下,爬上机翼开始加油。我听到飞机顶传来瀑布般的惊人声响,不禁抬起头。加油管嘴滑了出来,汽油淹满整个机顶,大量流到地面。又是一阵狂笑。
‘如果窗户在空中突然打开,拉下来关上就是了。’他在起飞时说。五分钟后,一阵强风把我的帽子吹到机尾。我旁边的机门整个弹开了。飞行员笑着喝斥。我猛然把门关上。
‘我没有圣索菲亚的座标。’他说。
‘是吗?’
‘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叫了出来。
‘一定的,’他回答,接着直往机场俯冲,猛然一连串震荡才停下来。‘承认吧,苏珊,’他说,‘我是你一起飞过最疯狂的飞行员。’
最怪的事: 在圣索菲亚时,我和牧场主人比阿?龙东、她成年的儿子派卓,还有派卓的几个朋友,乘独木舟顺着内格罗河而下,到达一片漂亮的白色沙滩。比阿把一个西瓜拿到浅水处放凉,我们全都跑去游泳,小心地停留在白色沙滩上的水域,避开食人鱼常出没、较暗的地方。
几只凯门鳄在水边晒太阳。它们无视于我们的存在,不过其中一只看见了那颗浅绿色的美妙西瓜,眼睛闪过一丝光芒,开始潜行过去。比阿养的巧克力色拉布拉多犬发现了这个想偷瓜的贼,跑过去尽它的职责:疯狂吠叫。在场的其他人只见这条胖狗不断妄自尊大地在沙滩边上上下下跑来跑去,往步步进逼的鳄鱼冲去,却又小心地不敢靠得太近。无论鳄鱼的嘴有多大,我都怀疑它能吞下那个圆滚滚的西瓜,不过也很难说。比阿告诉我们,有一次一条凯门鳄偷走一整轮她珍藏的帕尔梅森乳酪,那是一个城里的访客带来的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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