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亚洲女首富龚如心病逝 400亿究竟归谁
龚如心受到关注的理由不只是财富,曲折的命运轨迹让这位奇女子的人生充满戏剧性。从人生的经历来说,她在整个香港独一无二,“她在公众面前始终坚强、执著、勤奋、坚定,这些都是香港人崇尚的性格”。
龚如心受到关注的理由不只是财富,曲折的命运轨迹让这位奇女子的人生充满戏剧性。丈夫两度被绑架,最后离奇失踪;她一生无子,晚年与公公法庭交恶,为家产互揭伤疤。
香港《东周刊》以《解开龚如心一生三大谜团》为题,总结被美名为“小甜甜”的龚如心:她的故事并未因为她70岁之龄离世而告终,她一生中的几个大谜团,仍然是令人不解的悬念。她坐拥的千亿元财富,是丈夫王德辉克俭积累回来的,还是龚如心在他人间蒸发后凭个人本事挣回来的?她耗尽心力与公公争产,明知公公背后有黑白两道的利益集团搞鬼,也明知他们是谁,但对局外人,这个幕后集团是何方神圣,仍是个谜。她坚决不认丈夫被绑票后已不在人世,人前人后都说仍深爱丈夫,但争产官司却暴露了她与丈夫原来都曾有外遇,两人之间,是爱还是恨?
对财富与豪门向来不掩饰推崇之情的香港社会,白手起家总能得到基本尊敬。王德辉夫妇早年的发家史,也正是香港社会成就一代富豪的缩影。上世纪40年代王廷歆在上海创办“华懋”公司,后来转战香港。1960年王氏父子成立华懋置业,开始经营地产。1967年爆发暴动之际,王德辉与龚如心趁地价猛跌大量购地,赚来第一桶金。据说王德辉早年靠地产积累的财富就可与李嘉诚匹敌,但是王氏夫妇十分低调,如果不是1983年王德辉首次被绑架,香港人根本就没怎么听说过这位大富商。
1990年王德辉再次被绑架,仿佛人间蒸发。龚如心一改以往的幕后助手形象,开始全权掌握华懋,成为亚洲女首富。她一边远离上流社会的生活方式,简朴到每月花销只有3000元港币,一边通过与公公打官司,将一场现实版豪门恩怨的“大戏”在公众面前拉开幕布。由此通过她自己的形象塑造,成为香港财富公众场合的中心。这是一个打着香港特殊印记的财富戏剧,当然,她对自己的娱乐化塑造,进一步滚动着的,是她自己的财富巨轮。
龚如心突然离世后,一直代表王廷歆与龚如心对簿公堂的大律师曾汉坚说:“一个人如果看钱太重要而忽略了亲情,破坏一家人融洽,我觉得好惋惜。如果她在10年前就知道有这个结果,她过去10年还会花时间去打这场官司吗?”他不希望对已过世的人做批评,只说案件反映“金钱是万恶之首”。
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在公众画面之外的女人是否真的开心过,但是人们仍然愿意相信,她心里始终有一个天真“小孩”的心态。这个其实是龚如心自己塑造的天真形象,就一直竖立在尖东华懋大堂里——金像的两条辫随风飘扬,双手按着吹起的短裙,脸上露出鬼马般的笑容。
“世人行动实系幻影,他们忙乱,真是枉然;积聚财富,不知将来有谁收取?”这句节选自《圣经》的话,是龚如心与王廷歆争产案原审法官任懿君在庭上所发感慨,在龚如心仓促离世后,一时成为香港社会的流行语。今天,我们深入审视这个财富故事,还能再生发怎样的感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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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亿遗产的去向背后
重复上演的遗产之争
龚如心去世的消息,使华懋集团员工们有的尖声怪叫,有的失声痛哭,这个有4000名员工的大型企业,一向把龚如心看做是他们的最高长辈。
龚如心不用名字称呼她的员工,而是你管什么就叫你什么,比如管水泥买进的员工叫“水泥”、而管玻璃采购的叫“玻璃”。最为员工称道的,是她数十年来没有主动辞退过员工,即使在香港不景气的前些年,虽然一直没有加薪,但是不裁员也使绝大部分员工对龚心怀感谢。
虽然2002年以来,她有病后一直深居简出,不见外人,但是员工们还是经常看见她,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大声叫着这个那个,好有精神的样子”。只是最近一个月住院后,没有再露面。
随之而来的,是对她遗产的极度关心。按照香港法律,遗嘱是最重要的遗产继承依据,哪怕是这张遗嘱写在“一张烂纸上”,就像是龚如心在上次争夺遗产案件中拿出来的那4张不整齐的、甚至是完全不同的纸张上。律师黄英琦说:英文遗嘱需要两个独立的见证人,也需要注明承办人,“承办人可以是律师,也可以是好朋友,随意性很大”。但是承办人不会是受益人。
而中文遗嘱则要求更低,不需要见证人,但是遗嘱上不能有夹子或者订书钉痕迹,“那样的话,别人就会提出遗嘱还有附件,日后可能有争执”。现在办理一般的遗嘱,律师收费只要1000元港币。而富豪阶层普遍订立有遗嘱,或者在生前就成立基金,由专业人员管理的基金一旦成立,就开始运作,等于早就办好遗产分配,避免他死后有冲突——因为基金不被列为遗产,所以不需要办理遗产申请,就可以将基金收益分配到各项指定用途中。
2001年,在龚如心出席以自己为漫画原型的一次晚会上,对媒体宣布,她的遗嘱,所谓的“平安纸”已经写好,因为不想在她死后引发另一场争产案。她去世后,要把钱都留给慈善基金,用于慈善用途,自己家里人只会留下小部分钱和私人物品,当时在场的一个记者对她的表现印象深刻:“那时候她的争夺财产的官司还在进行中,而且是对她不利的阶段,她脸上有种奇特的神情,好像真觉得万事看透。”
而龚如心临去世前,中联办的几名官员去医院探望的消息,更是将龚如心死后捐献的消息落到实处:“她临去世前,至少捐献给大陆的教育、医疗和慈善事业10亿美元。”
4月7日,香港几家主要的媒体均报道,没有子女的龚如心,将把所有的遗产捐献给早于1988年就已成立的华懋慈善基金和另外几个新成立的基金会,由几家基金会掌握遗产的所有去向,基本上用于慈善事业,而基金会会掌握在她的亲人——三个弟弟妹妹手中。
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人看见这份遗嘱,但是最早报道此新闻的香港记者黄伟骏说:“我们的报道是有根据的:华懋的办公会议上,已经是基金管理者的她弟弟龚仁心,宣布了基金的用途,将集中在慈善事业上——慈善基金是只能专款专用的;她是香港富豪中极少有的没有亲生儿女的,唯一的亲人就是弟弟、妹妹,可是弟弟也没有孩子。早已断绝关系的夫家人不是她的考虑对象——这些都是我们判断她遗嘱内容的依据。”
1982年才从上海来到香港的龚仁心非常低调,来香港已经若干年的他穿着打扮还像一个“大陆人”,黄伟骏说:“他穿着普通,所开的小诊所只有几平方米大。”诊所就开在华懋的一个楼盘中,“就是一个社区诊所”。
龚仁心来香港已经这么多年,姐姐又是香港顶级富豪,他自己也有华懋的部分股份,但是他最喜欢的,还是和老婆坐着公交车去市中心的书店买书。“他对媒体很不客气,每次大家追到他都是因为龚如心的事情,上次是因为官司,这次是因为姐姐去世,他都是用手挡开镜头,说不要拍我。”他和龚如心感情很好,在王德辉被绑架后,他去福建、广东等地寻找绑架者的踪迹,时间长达两年。
就在大家为这巨额财产捐献给慈善事业感叹不已的同一天,香港的主要媒体收到了Haldanes律师行麦至理律师的书面函件,表示,所谓遗产捐献给慈善事业的说法不成立,他的委托人手中另外有遗嘱,遗嘱既不是捐献给慈善机构,也不是留给龚家亲属,而是留给了自己的委托人,委托人是龚的生前好友。
律师黄英琦说:“整个香港都在看戏。”Haldanes律师行是世界上排名靠前的律师行,香港分行提出的手中的遗嘱肯定不会是空穴来风,而麦至理也并不是和龚如心完全没有关系的人,在龚如心因涉嫌伪造遗嘱而被香港警方拘捕的时候,他是她的刑控方面的辩护律师,因此很多人也把他看成为龚的“御用律师”——当年遗产争夺案中,香港30%的名律师都为龚如心所用,所以他当年尚没有这么引人瞩目——但毫无疑问,他并不是一个不挑选委托人的小律师。
按照香港法律规定,一旦出现了两份遗嘱,则以后立案的遗嘱为准,而麦至理的神秘委托人所持的遗嘱在日期上晚于前份遗嘱,由英文书写,确实是由她签署,并且有见证人见证,黄伟骏说:“麦至理一直说要等葬礼结束后,他的委托人才会现身。理由是不干扰葬礼的进行,这更增加了大家的好奇。”
这份后立的遗嘱当时带有临时文件的性质,大概是立于2002年11月份,当时龚如心被判败诉,加上香港警方正在追查她的刑事责任,她的精神和心理状态极不稳定——于是又立下一份遗嘱,将全部财产都委托给好朋友托管,以备不时之需,该遗嘱一直被存档,后来她反败为胜,这份遗嘱也没有销毁,据说甚至连继承者都已经忘记了有这么一回事。黄伟骏说:“我们听到的消息是,有律师检查了这份文件,认为这文件完全可以当遗嘱使用。”
按照目前发展趋势,这份遗嘱的持有者既然已经高调宣称自己手中的遗嘱效力,那么肯定会出现财产的争夺,而龚如心的财产目前都由其弟弟掌握的基金会在管理,也不会白白把遗产交出来,唯一的可能是双方再次进入法律程序。
两份遗嘱,两个对立分明的阵营,“尽管一边还没有亮相,但是整个香港都已经在等待两边的较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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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继承的猜想
谁是龚如心最后几年最亲近的人?这是所有关心龚如心遗产的人最关心的问题,因为传说中的“神秘人”、“好朋友”可能就在里面。
但是,龚如心晚年的孤独状态,让种种猜想都显得缺乏依据。一位在华懋工作了近10年的员工还记得龚如心在丈夫失踪后的状态:“她虽然工作起来精神很好,但她的寂寞是每个人都看得见的。”他刚进华懋时候,龚如心已经搬到了华懋的顶层,完全放弃了自己在半山的豪宅。在顶层,她和先生王德辉的房间相邻,虽然法律上已经确认了王德辉的死亡讯息,但是龚始终不承认这是真的,清洁工人每天打扫完她的房间后,就要打扫她先生的房间,一切东西保持原来样子,好像主人还在里面生活着。而她,要求华懋所有的员工叫她“王太太”,这也是她在外面时最喜欢的称呼。“刚开始看见这些会很奇怪,后来觉得,这是她表达自己感情的方式而已,渐渐习以为常了。”
在繁忙的工作之后,她常在顶层的楼堂里吃斋念佛,有报纸报道过,争夺遗产的官司最紧张时,她在自己设的佛堂里失声痛哭,满腹心事没有办法和人说。华懋的这位员工经常看见龚如心的妹妹把做好的斋饭给她拿上去,“很简单,很多顿就是白粥加咸豆豉,外界也许觉得是她小气,我们却觉得这是她的胃口不好,对食物基本上没要求”。在他看来,每到新年就发“利是”,以及一袋白米给他们庆祝的老板龚如心是个尽责任的好女人,并非外界传说的那般吝啬,“在经济低迷的时候不裁人就是证据”。
“有时候她工作结束,就从顶楼下到楼下连看两场电影,她不爱看中文电影,全部看西片。因为在黑暗里,很多在华懋看电影的人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的邻座可能就是这位传奇的女富豪。”她就这样打发掉自己的大量时间。香港学者陶杰说:“香港的富豪阶层都有种特殊的孤独感,一般都没有真正的朋友,多的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但是一般都有家庭和后代,像龚这种没有自己家庭的人就更加突出。”
得病后,龚如心变得更加深居简出,除了去医院看病,外界几乎看不见她的踪影,即使是多年的朋友也和她近乎“绝交”。香港船王赵从衍的儿子赵世普和龚如心是多年朋友,他的女儿赵式芝更是龚如心的干女儿,但是他也很长时间没有和龚见面,他印象中,自从龚如心的丈夫失踪,她就一直不开心,她的知心朋友很少,也不爱应酬,“我们一年总归见一两次面,见面的时候,她会有说有笑,很亲近我们,很Sweet,但是我们平时是不联系的,尤其不通电话,她不爱和人打电话闲聊,40年来我们就没通过电话”。
龚如心晚年最亲近的人也屈指可数了。因为没有亲生子女,加上麦至理律师宣布,另一份遗嘱的继承人肯定不是亲属中的一员,结果关于龚如心把遗产传给“契仔”、“契女”的传说甚嚣尘上。
其实即使是这些“契仔”、“契女”,和龚如心的关系也没那么密切。干女儿赵式芝很尊敬她,和父亲一样,每年会拜见她一两次,但是她和龚如心最密切的一次接触,“就是从伦敦返回香港的飞机上遇见她,她很高兴,把我拉到头等舱,坐在她身边,一直喊空姐拿雪糕给我们吃”。至于继承遗产,她觉得是不可能的事情,“我自己家里的钱足够了”。
另一个干女儿徐文,是个完全西化的女孩子,12岁就去伦敦留学,几乎不会讲广东话。黄英琦律师是她的朋友,她说:“徐文的兴趣在艺术上,她的专业是艺术史,所以她的宏愿是收藏亚洲当代的艺术品。”徐文的艺术收藏也得到了龚如心的支持,她的收藏场所大约为2500平方尺(注:10平方尺等于1平方米),就是龚无偿给她使用的,“11岁时候她见到龚,因为她很安静,所以龚如心很喜欢她,觉得她懂事,结果把她收为干女儿”。按照黄英琦的观察,徐文完全不是那种对钱财有争夺可能的人,“她自己的家世也非常好,继父夏佳理也是香港名流”。
而另一个干儿子张雁坤,在一开始被当成了最大的怀疑对象,张雁坤的叔叔是香港80年代最著名的大律师,也是所谓“英皇大律师”——属于香港政府特聘的律师,张雁坤本人和龚关系很好,在上次的遗产争夺案中,他一直是龚的见证人,也曾去越南寻找被绑架的王德辉。但即使这样,“他也不太会是遗产的争夺者”。陶杰说,“在香港的富豪阶层中,认干儿女的传统是一直存在的,很多时候是一个阶层的在寻找利益平衡点,大家互相把对方的后代认做是干儿女,为的是生意上的往来更方便——并不表示大家有多密切的关系。像龚如心没有自己的子女,可能和她的干儿女感情更好一点,所以她的干儿子、干女儿才被猜测为继承遗产的对象,但这种可能性并不大——毕竟她还有自己的亲兄弟,而且她的亲属关系并不坏”。
至于传说中的可能继承财产的几员得力助手,则被华懋公司的员工否认,龚如心的4个得力助手一直跟着她打天下,但是“他们既不是一派,也各自掌握了各自的一块事业,最多继续为华懋打工,怎么可能会继承财产?”陶杰也觉得,龚如心对待自己下属,就像对待几个“家臣”,“这种传统型的企业很容易形成这样忠心耿耿的上下级关系,但是不太可能把家产全部留给家臣”。
这个“神秘人”,也就是这个好朋友,继续在众人的猜测下保持沉默。“不过这也是他的权利,他完全可以在不透露姓名的情况下继承遗产。”华懋的那名员工说,“他肯定不是大家所知的知名人士。”
慈善基金还是私人继承:龚如心的慈善观和不安全感
在香港的富豪群中,龚如心肯定不是捐款榜上的风流人物,但她的慈善捐款却有和别人不同的选择。比如在美国哈佛大学设立的“龚如心学者奖”,每年资助25名大陆军官去哈佛学习;再比如和农业部合作设立的“如心农业奖励金”,每周颁发1万元奖励1名农民,一年52万元人民币,她明确要求发给普通农民,“种菜的,或者养鱼的,因为民以食为天,必须奖励农民”。
至于总的捐款数额,不要说和她同等级的李嘉诚比她捐款多得多(根据不完全统计,李嘉诚捐给医疗、教育机构的经费已经有几百亿元港币),就是许多不如她有钱的富豪,在捐款上表现得也比她要高调和积极。所以,当传出她要把遗产全部捐给慈善机构时,大家第一反应是不尽相信。
按照香港媒体刚刚列出的慈善捐款列表,从1987年开始筹划自己的慈善基金会后,龚如心开始有了较大数额的捐款,比较典型的有1993年为华东地区水灾捐款2300万元港币,1995年捐献给农业部100万元港币,1997年捐款给北方教育基金会和航空航天大学2000万元港币,1999年捐献给台湾地区地震灾民128万元港币等等。龚如心对慈善捐款有自己的明确做法,一位华懋的员工评论:“她的捐款比较细水长流,加上很多捐往大陆,大家不太知道。”
香港学者陶杰对香港富豪的慈善有自己的看法,“香港的富豪阶层的慈善观念是英国人殖民时期留下的”。按照他的看法,香港是个没有经历完全资本主义发展阶段的地区,也就缺乏基督教伦理的熏陶,结果香港富豪的许多捐款还是在佛教的行善积德的观念下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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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香港文化人梁文道觉得,香港的富豪在慈善上没有文化传统,“大家即使是捐款给学校,也要做些纪念碑式的建筑,并且各个慈善基金会的绝对掌握权都还在自己手中,并不像国外的富豪,捐款目的是注重长期的社会发展,而捐助的款项也有相对专业的专家来管理”。
这种不完备的慈善文化下的龚如心有没有可能创造一个奇迹?梁文道说:“如果她真的把遗产全部捐献给慈善事业,那么就会是一个香港神话的诞生。”
在龚如心的晚年,除了慈善观念可能对她的遗产分配有所影响,另外的影响还是来自于她的不安全感。本来在富豪阶层,不安全感和孤独感就很突出,而龚如心的特殊性,加重了不安全感。王失踪后,她没有了自己的家庭,夫家全部是她的敌人,而在自己的阶层找到真心朋友很不容易。陶杰说:“在香港富豪的代系里,她属于和哪一代都不沾边的特殊人,也因此格外孤独。”
香港的首批富豪是英国洋行的买办,像被封爵位的何东等人;第二批是上海帮,龚如心本来也属于这批人行列,陶杰说:“但是她和王德辉又不被上海帮认可,因为上海帮是做实业的,而他们是做地产的,加上王祖籍温州,所以,我认识的上海帮富豪一直觉得他俩出身不正,和潮汕帮一样,属于靠地产起家的那批。”
上海帮的商人讲气派,讲排场,而王德辉和龚如心在生活习惯上也不是这样的人,梁文道的父亲认识这对夫妻,他在拜访王德辉的时候发现,王甚至和下属分享一罐可乐,“他们不被上海富豪认为是自己人,而被认为是温州人”。也被认为是底层爬上来的人,“所以他们的小气故事才那么广泛地流传”。
以潮汕商人为主的地产商群体,也迟迟没有接纳这对夫妻,梁文道说:“华懋虽然盖了很多房子,但是其地产是以低档而闻名的,其房型基本是同样结构,材料也偏差,地点又都在新市镇——所以龚如心在地产商人中也不算主流。”
这样的哪边都不靠的身份决定了龚如心在商界很难找到依赖的群体。陶杰说:“她本来就没有自己的交际圈,在丈夫被绑架后,她的精神紧张了,完全是一个需要安慰的小女人,可是在那种时候,她又找不到任何一个能安慰她的人。”“她的形象很脆弱,和外界所说的女强人完全不符合。”
小甜甜谜一般的戏剧人生
在《明报》当记者的谢美琳说,去年12月开始有报道指龚如心确诊癌症,高度竞争的香港媒体已做了各种打算。“在与公公打官司的8年时间里,龚如心的个人经历早已被媒体一再曝光,整理起来非常容易。”谢美琳说,“但由于华懋不是上市公司,外界对他们的情况知之甚少,所以我们专门请来资产评估师,按照华懋在售楼盘的价格等,来估算龚如心的财产。”
曾是香港议员的程介南提到,在财富上龚如心不可小觑,但是不同人生态度的富豪,对香港社会的影响力大不一样。龚如心让香港人关注的,更多是财富与个人命运演绎的离奇故事。它浓缩了爱情、绑架、失踪、争夺财产等恩怨斗争,“好像一出连续剧,永远有意外,不知这次是否算得上结局”。
程介南曾任《东周刊》副主编,他说:“龚如心在香港人眼里,也有着娱乐明星般的影响力,反而很少人把她当作一个财富人物去看待。特别是前4个月刚刚赢得万贯家产,这样的离世充满对财富的反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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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寒精明的富豪夫妇
曾出任华懋非执行董事的赵世曾,也是龚如心持有股权的安宁控股有限公司的独立非执行董事。“王太太虽然在生意上做得好大,但是知心朋友不多,生前很少有应酬。”赵世曾早年在家族公司华光航空当董事总经理时,与龚如心因为物业界限的问题起纠纷,从此相识,“我在60年代初就认识他们夫妻了,在‘小甜甜’的身上,你完全体会不到身家亿万的有钱人气焰。她不喜欢过于出风头,为人很低调,又很精明”。
赵世曾说,王德辉夫妻如果单独和他开会,会后的对白一定是,“我要回去与太太(丈夫)商议一下,才做出决定”。如果他们不接受协议,就把责任推到另一半身上,说配偶不赞成,合作对象也不好说什么。“他俩是很好的工作搭档,王德辉负责投地,龚如心负责财务。”俩人有时间也一同坐船游河,在外人看来十分恩爱。王德辉失踪后,龚如心更是事事亲力亲为,“如心广场埋尾时,我还在荃湾碰到她巡完地盘,当时看上去好精神”。
但是龚如心夫妇的“孤寒”(吝啬)也是出了名的。赵世曾说,王氏夫妇早期曾多次向他请教上市,但“王德辉为人孤寒,一毫子也不愿意给别人,要他给公众股民两成折扣,绝非是王德辉会做的事情”。
和龚如心夫妇谈过一次生意的林燕妮回忆道,“龚如心的逻辑非常不正常,怪不可言。没见过她,我都不知道世界上有人这么思维的,根本没有商量的共同平面。我们在一层,她在外星的另一层,怎么谈?”据林燕妮说,王氏夫妇想给华懋的房产做广告,找到林燕妮的4A广告公司,他们带广告公司看过楼盘后,龚如心居然说:“为什么我要付钱给你们?”龚如心的逻辑是:“你们公司的所有职员,反正都天天上班,做不做我们的工作都是那么多人,支付同样的工钱,那为什么要收我的钱?”林燕妮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逻辑,十分愕然,生意自然没有做成。那时候王德辉已经从第一次绑架中放了出来,“人是活生生的,但相当沉默,话全由妻子说。龚如心的辫子还没有长出来,穿得很保守,打扮比她的年龄老成,跟后来的童装小甜甜形象完全相反”。
龚如心自己也非常节省,华懋公司职员张文基提到,有一次公司的会计部入账时,发现一张30元的女装牛仔裤单据,后来才知道这条平价牛仔裤是老板娘穿的。他俩“一个月饼分8份”的故事也在公司广泛流传。龚如心曾说,月饼太腻,所以可以多分几份。王德辉天生不爱应酬和出风头,朋友的宗旨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即使相交多年,很多人也不曾喝过他一杯咖啡。
后来王德辉七年内两度遭绑架,龚如心先后付出逾3.4亿赎金,但王德辉最终难逃劫数。上世纪90年代初,香港电影商就把王德辉被绑架的案件拍成电影,其中比较卖座和引人注意的有《绑架黄七辉》和《重案组》。有趣的是,电影中富商夫妇的性格特色完全来自王德辉夫妇的原形,被描述成非常节俭,近乎刻薄。其中一幕是富商首次绑架获释后,夫妇声称要“宴请”探员道谢一番,最后竟然把警员带到快餐店去吃所谓的“大餐”。此事后来广为流传,因为王德辉夫妇宴请的快餐店“大家乐”是连锁店,套餐多为二三十元一份,实在让人觉得寒碜。
但也有朋友称王德辉夫妇绝非外界形容般吝啬,吃饭时也主动做东,也有过整筐地请吃大闸蟹。与龚如心同为上海师范大学校友的陈瓞棉,来港后与龚如心夫妇相识。“王太太跟我说过,她曾经进行人工受孕,但是没有成功。我觉得他们对朋友也算有情有义,当年‘华懋’兴建第一栋大厦时,王太太兴奋地说留一层给我们。最后我们以优惠价买了王德辉预留的18楼的一个单位。”
曾贴身服侍龚如心14年的菲佣米娜提到,龚如心对人不错,不过主人14年来从来没有给她加薪,只给过她一个利是包(红包),里边放着300元港币(不过她的月薪是4000元港币,香港如今对佣人的法定薪酬是3800元港币)。或许是龚如心吝啬之名远播,在争产官司诉讼的172天里,她聘用的资深大律师,要求每两周结算一次律师费,与一般的程序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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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资”打官司的幕后黑手
王德辉第一次被绑架后,救夫心切的龚如心很快付了6000万美元的赎金,结果王德辉对她的做法不满。王认为龚太容易向绑匪妥协,这样他很容易再次被绑匪盯上。第二次绑架发生后,菲佣米娜回忆说,龚如心在丈夫下落不明后,整天以泪洗面,有时候跟妹妹打电话倾诉。不过“太太真是百分百的工作狂,即使绑架发生了,仍然坚持每天上班”。
如果不是公公王廷歆的诉讼,龚如心留给外界的只是一个商界女强人形象。龚如心与公婆关系一向不好,自从儿子王德辉失踪后,王廷歆每月只获得媳妇给的2万元港币的生活费,他从大屋子搬到小屋子,2004年曾搬到只有400余平方尺(40多平方米)的旺角太子大厦的一个单元房里居住。华懋虽然由王廷歆一手创立,但他很早退出,一直交由儿子、媳妇打理。
在《苹果日报》工作多年的黄伟骏提到,案件让人生疑的是,一直依靠媳妇每月给予2万元港币生活费过活的公公,竟然有巨额资金来聘请多名大律师打官司。龚如心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对手并不是王廷歆一个人,而是隐身在他身后一个处心积虑、以小搏大的“集团”,融资甚至高达上亿元港币。一旦王廷歆赢了官司,幕后人员便能赢回20倍的分红。米娜说,太太是个很怕麻烦的人,原本不愿与公公打官司,曾在她面前流露无奈之色。
而一直到王廷歆官司败诉,才有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内情人讲明真情。曾任香港议员的程介南说,工商界的人“跟谁都不太亲,跟谁都可以合作,这正是商人的本性”,而当龚如心的财产官司变成一项“生意”时,很快聚拢了投资客。王廷歆能够对抗龚如心8年多,正是因为幕后敛得巨额财富的“投资班子”,其中最关键的是一名叫林华中的律师行职员和一名老牌男影星。林华中原是王德辉的得力助手,王失踪后林华中移居国外,直到1996年回香港,没有得到龚如心的再次聘用。林华中于是转投向王廷歆,深得老人信任。此时龚如心已经完全掌控华懋王国,当王廷歆想起儿子1968年所立遗嘱时,表示财产应该全部归自己所有。
林华中于是产生了争产的念头,虽然王廷歆境况不佳,但林华中拉拢朋友从商界和黑道筹钱。很快王廷歆靠着首笔资金,聘请了资深大律师陈景生、曾任警队高级督察的曾汉坚和大律师陆英华,在1997年5月入禀法院,要求宣布失踪7年的王德辉已经死亡,从此拉开了王龚两人争夺财产的序幕。
据知情人士阿杰说,龚如心很快便明白公公背后有人操纵,开价5000万元港币庭外和解。但公公和一班投资客认为这方胜算极大,一口回绝。首笔资金花完后,王廷歆与林华中又商议出回报率高达20倍的融资计划,许诺遗产一旦到手,愿意拨出最少20亿元港币来分红,各投资客按照投资比例得到20倍的回报。比如投资1000万元港币,连本带利能拿到2亿元港币的惊人回报。香港某著名老牌男影星得知这许诺后,主动要求加入,交游广阔的他开始向城中富豪游说,包括澳门赌场老板、香港名流、江湖中人等一个投资额高达8000万元港币的“挺王集团”成立。
当王廷歆赢了第一场官司后,一些投资客急于把手中的“股份”换成现钱,就将“股份”以10倍、20倍的价格转手卖出去。所有打官司那几年,中下游有哪些人出钱参与,最上游的那批人都未必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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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产争夺案焦点——遗嘱
做过5年法庭记者的谢美琳也一直在追踪报道“争产案”,“龚如心提供的遗嘱给案件带来了最大的争议点。我们作为法庭记者,不会盲目相信哪一方。对公众来说,真相或许不是最重要的,反正豪门里的翁媳互相争斗,好看就足够啦”。长达8年的争产官司虽然有了终审判决,法庭之外的各种猜测和评论一直没有终结。龚如心在案件开审2年多后,突然向法庭提交了4页声称是王德辉在1990年3月12日所写的遗嘱。这份遗嘱并非在律师楼订立,而是自制,表面上是王德辉于1990年3月12日所写,并有管家谢炳炎作见证人。
据参与案件诉讼的黄知平(化名)分析,涉案遗嘱共4页纸,原本收藏在4个信封内,“任何人也会看出,这份遗嘱极不寻常”。
其中3张是薄如蝉翼的牛油纸,写了王德辉的心愿,即“将一切财产遗赠龚如心”。但3张的内容无连贯性,每一张主旨都一样,任何一张都可独立成为遗嘱。其内容相当有趣,比如写下“我爱妻子,世上她是我最爱,在我死后,任何属于我的财产、物业、我的身体,都属于我爱妻”。又指出龚、王两家的人,均令他失望。到第四张纸,只写上“one life one love”字样,不能算是遗嘱。在审讯时,这4张纸被称为文件A、B、C和D,而非一份遗嘱。遗嘱内容由谁人所写,仍是一个谜,法证和笔迹专家先后对该遗嘱做出检验,发现遗嘱内容全部不是出自王德辉手笔,认为至少有两个人代为撰写,但却没法追查出自何人之手。此外,文件A及文件B上,有“one life one love”及“Nina”字样的墨水痕迹,被怀疑是有人在文件A及文件B上,摆了一张薄纸书写那些字,墨水先渗到文件B,再渗入文件A上,而每页的谢炳炎签名附近,均有轻微的神秘铅笔“X”痕迹。
初审法官曾指出,王德辉是个不浪漫的人,他也非常爱父母,很难相信他的遗嘱里会写“one life one love”(一生一爱),也不会决绝地要求妻子不将物业交赠给王家人。
世纪争产案在香港破了多项司法纪律,原审历时172天,破了民事案的诉讼纪录,上诉时再破纪录。包括参加争产案及相关诉讼的资深律师,占到了香港资深大律师总数的近三成。
谢美琳说,在庭审过程中龚如心被王廷歆大爆她的外遇,成为龚如心的一个人生污点。王廷歆表示,正是因为儿子发现龚如心不忠,才在1968年将遗嘱改为由父亲继承全部遗产。
王德辉的表兄叶理光在庭审期间披露,王德辉曾发现龚如心藏有神秘药丸,后来偷偷让叶理光拿到药房查明用途,发现是避孕药。王德辉曾亲口告诉叶理光,自己精子量不足,根本不能让龚如心怀孕,所以避孕药成为怀疑龚如心有外遇的一个重要证据。而另一方面,王德辉瞒着龚如心在美国亚洲银行开设保险箱,两把钥匙一把自己保管,一把由他表兄叶理光保管。而这个神秘的保险箱内容,后来在庭审中被公之于众,原来里边藏着48张美女图,一些女人与王德辉关系密切。
龚如心于4月3日匆忙去世的消息刚刊登时,谢美琳说她正在休假,“餐厅里那么多人,打开报纸都唏嘘感慨:她赢了官司又怎样,自己又享受不到。香港人见惯了太多离奇故事,可是像龚如心这样的都没见过”。谢美琳说,她更愿意从一个女人的角度来理解龚如心,从人生的经历来说,她在整个香港独一无二,“她在公众面前始终坚强、执著、勤奋、坚定,这些都是香港人崇尚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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