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网络而写，为青春而生，这是中国较早一批网络写手的生活状态。李寻欢、宁财神、今何在、安妮宝贝……10年了，这些当年在网络火爆一时的“文学新人”，如今是否依然满怀着敲打键盘的激情

　

　 像一个约会，当年的网络作家在踏上各自不同的道路后，重现江湖。今年，安妮宝贝带来了小说《莲花》，宁财神带来了电视剧《武林外传》，今何在和江南分别带来了玄幻新作《九州羽传说》和《九州缥缈录》，而李寻欢的最近杰作，是花大手笔签下了《莲花》、韩寒的《一座城池》和作家郭妮。大侠归来，在2006年的仲夏提醒我们，网络写作，倏忽10年已逝。


李寻欢：当初年少春衫薄

　 “从一开始，我就想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坐在上海外滩中心第20层的办公室内，李寻欢温和的外表下难掩一位职业经理人的霸气，“我们付给安妮宝贝和韩寒各200万现金购买《莲花》和《一座城池》的版权，圈内炒得沸沸扬扬，但事实上我们赚得更多。郭妮也是我们的项目，她的6本书目前已经销售205万册，今年我们打算卖500万册。”

　 作为榕树下文化咨询有限公司总经理、总编辑，用回本名“路金波”的他依旧消瘦，但谈起事业来滔滔不绝：“中国图书市场已经进入到中学生主导、特别是中学女生主导阅读的时代。郭妮将消费者的年龄降到了初中生，代表了新的类型化的市场细分，她取得的成功比她的前辈更具有产业价值。”

　 1997年大学刚毕业的李寻欢，第一份工作就是进入一家网络公司做总经理：“互联网是我的老本行，出版是主业，写作是玩票。”这个时候他是国内第一批互联网从业人员，因为与网络接触频繁，也偶然成了第一代活跃的网络写作者。那时写作的《迷失在网络与现实中的爱情》等作品中，弥漫着少年的忧伤与矫情。他与邢育森、宁财神并列，是当时网络文学“三驾马车”。

　 “网络作家的诞生有其文化原因，但也有商业原因，人们对网络文学的需求和它在产业上的贡献比实际发展水平要高。”1997年活跃于网络，1998年仍在网上陆续发表一些作品的李寻欢，其声誉却在他实际淡出网络后的2000年才达到顶峰，“那时，每天有人采访，一走在北京街头就会有人认出来。”为什么会如此呢？李寻欢自己解释道，“2000年中国互联网飞速发展，在它以夸张的速度扩张时，产生了很多新概念，其中包括‘网络文学’。那是需要网络文学的时候却没有好作品，于是媒体就将我们翻出来。于是2000年我被‘追认’为网络作家。”

　 这位当年的网络红人目前也有博客，不过半年才写上三五篇，也用MSN，“只要在办公室就一定在线，但离开办公室从来不用电脑。”10年之间网络迅速普及,在他看来这是“两个世纪的区别”：“当初还有神秘感、时髦感，现在基本上已成为每个人的必需品。”

　 “写作之于我，是完全偶然的和误会的。”2002年出版的《粉墨谢场》中，李寻欢宣告了自己和文学的告别。也可以说，这缘于他对文学满怀敬畏。李寻欢坦言自己的状态：“现在是离文学很远的时候。看别人的稿子、帮别人出书、赚钱。从商业的角度，让市场选择我们所要运作的图书。”对于他而言，写作“很有意思，但不能当事业；可做情人，不可做老婆”。


安妮宝贝：网事不要再提

　 一个人，独自行路，独自写作，在文字中透出生活的隐痛与挣扎。1998年，当安妮宝贝开始在网上发表小说的时候，城市与网络的游离刺痛之感穿透字里行间。逐渐地她不再在网上发表任何作品，内心更加自省孤独。“不想提了，都是过去的事。”无数次，谈到“网络作家”之名，她非常坚决地回答，“现在，网络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味，只是一个在使用的科技工具。”在她看来，“网络作家”或“传统作家”的区分都是肤浅狭窄的。她只承认，她是一个单纯的写作者，一个“职业的作家”。

　 今天，她疏远了网络。尽管当时，偶然的写作，由于网络而成了宿命的选择。她很清醒《告别薇安》等作品的畅销是“上天赐予的礼物”，“如果当初没有畅销，可能不会选择写作。”取“安妮宝贝”这个名字也只是随性而起，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写作，“只是现在要改掉有些困难。”

　 她几乎是一个严苛的作家。“戒持自己，把写作独立，使它与外界任何虚荣繁杂保持距离。与任何圈子、流派、时尚……都没有关系。”不接电话，只是在固定的下午阅读一些来自各方的E-mail，其余时间在写作的长途中，进行“漫长的自我反省自我修行”。

　 如今，她居住在北京城的喧嚣里。夏季的暑热中，她读孔孟荀子，为这些古书做读书笔记，也在筹备秋天的旅行。行走，如同一个写作者的精神仪式，至今仍与写作被安妮宝贝并列为生活的两大主题。两年前，她在一本地理杂志上看到墨脱，“隐藏在雅鲁藏布大峡谷的深处”，“在很久之前曾被称作莲花隐藏的圣地”。于是，两年后她出发，在漫长的旅行中穿越泥石流塌方和蚂蟥区，经历生与死的胶着，在感恩中体验莲花之光。“人在长时间徒步中会拥有类似于苦行僧的心态，那种坚定单纯心无旁骛的执著……”归来后，她写成了《莲花》一书。


宁财神、何员外：从网络写手到编剧

　 《武林外传》的编剧一栏里有两个名字：宁财神、程娇娥。“但基本上都是我写的。”宁财神在电话的另一端声明道。程娇娥实际上是《武林外传》的第一位读者，在创作过程中，宁财神以她阅读剧本时的笑声作为判断标准，“后来她觉得我这个人特逗，脑子里想的东西都比较滥，就嫁给我了。”2006年在中央电视台电视剧频道播出的80集电视连续剧《武林外传》,带给宁财神的最大收获，并非成为CCTV-8史上最受欢迎的电视剧之一，而是，他收获了程娇娥这位妻子。

　 他曾经原意要做“宁采臣”，就是《聊斋·小倩》里那个倒霉的痴情书生，却因此名已被人抢注而不得已用了“宁财神”。用他自己的话说，写作开始得莫名其妙，“像文曲星附身”。他真正开始动笔写文章是在1997年，理由是为了爱，当时给予女孩的唯一礼物，就是写一些文章送给她看。于是，网络上逐渐流传开了《缘分的天空》、《假装纯情》、《无数次亲密接触》等作品，习惯搞笑而行为不羁的宁财神，给了网络写作不同于纯情的另一种色彩。

　 直到有一天，他对网络没兴趣了，失去了倾诉的欲望。现在他已多年不在网上写东西，专心从事电视编剧的工作。在大家耳熟能详的《武林外传》、《都市男女》、《健康快车》等诸多电视作品中，他最满意的当然是《武林外传》，这是他与新一代喜剧导演尚敬相识后，“向《六人行》学习喜剧结构和刻画人物，向王朔学习语言”的作品。写作的一年半里，宁财神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创作生活，在朋友李寻欢的记忆中，“宁财神写完《武林外传》，出来再见面，说话都不利索了。”

　 《武林外传》后，宁财神还趁热打铁地赶制续集。今年6月出版的《浆糊爱》一书，收录了《无数次亲密接触》等网络成名作品。他并不将过去的创作视为少作，“人性每个不同阶段的过程，都是自己的作品，都是成长的历程。”

　 与宁财神相似，同样昼伏夜出做着编剧工作的，还有因网络小说《毕业那天我们一起失恋》而名声在外的作家何员外。论资排辈，何员外比宁财神等人要整整晚上一辈，直到2001年前后他才触网开始发表作品。学理工出身的何员外，笔触充满了质朴、狡猾和含情脉脉。他自称字写得特别慢，如果没有网络的话，“根本就不会写作”。迷上网络后，逐渐地，写作就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如果是用文字表达思想，在网络时代谁都能做到。”

　 在电话的那头，何员外言辞闪烁。他闲来依旧写小说，也会把这些作品挂在网上，他自己也拍DV自娱自乐。但相比之下，编剧是主业，“接到什么就写什么”。对于未来，他说依然没有计划，“很多东西需要完善”。

　 网络作家转行为编剧，不在少数。俞白眉、雷立刚等作者，同样在电视编剧行业里奋战。他们依旧是文字作者，却不再是网上那个浮游的自由人，亦无需当年“为爱写作”的赤诚。“编剧相对来说更理性，写小说需要很大的情绪推动力。”如今，宁财神们显然对前者的身份更感兴趣。


今何在：看我72变

　 “古老而神奇的九州大地上，生存着一个像精灵般的族群：他们身体轻盈，能在月圆之夜凝出双翅振翅高飞。他们的名字叫做羽人……”他们就是今何在和江南创作于网上的系列玄幻故事《九州》中的主人公。“设计一个天文地理文化生物全新的虚拟世界，让它被更多人关注，如同西方著名的‘龙与地下城’虚拟世界一样。”自称在电话中表达不清的今何在，认为《九州》的创作延续了曾被评为“网络最佳小说”的《悟空传》的精神，“为了创造一个属于中国的幻想新世界的梦想”。

　 当年，今何在翻到《滕王阁》中“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一句时，就把“今何在”和“空自流”两个网名都注册了。他说：“网络对我最大的影响是让我明白，写文章有时也像武学招数，要‘简单直接，见血封喉’。”1999年今何在毕业后在网站工作，手痒就开始了写作。《悟空传》写得自然放松，没想过它是不是文学，却成了一度最感人的作品。“现在的网络写作更功利化，多数人写作只为追求点击率，网站也鼓励这类文章。而以前，更纯洁，只为自娱娱人。”

　 “西游”落幕后，今何在和江南等人苦心经营“九州”王国，目前已出版了多本由不同作者创作的同世界背景小说，并拥有一本主题杂志。“对九州的策划和推广现在是我的主业。我并不想成为专业作者，创意和策划才是我比较喜欢的工作。”今何在认为自己依然离不开网络，只是越来越少在网上和人争执问题了。“也许我在网上真的老了？”他自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