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王洛宾、贾平凹。。。写入20世纪末中国文化记忆的三个名字,他/她们有着共同的西部情结。谁能明了,三毛为何要在敦煌洒泪,为何一定要魂归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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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4月,还是那个烟雨迷蒙的春季,三毛第二次回到了祖国大陆。与她的首次大陆行,时间整整相距1年。与第1次轰轰烈烈相反,这一次她匿迹潜行,尽量回避记者。 她先是到了北京,参加了由她编剧的《滚滚红尘》的拍摄工作,然后随摄制组赴东北拍外景 。在北京,她游览了故宫、颐和园,她去过王府井、西单,她还爬上了万里长城……她告别了摄制组,掉头去了祖国的大西北。她的行程大致如下:北京--陕西--甘肃-- 宁夏-新疆-四川。西北的大雁塔、秦始皇兵马俑、敦煌莫高窟、戈壁沙漠、成都街头巷尾等都留下了她的足迹 ,都洒下过她的泪水。她本来要去拜访贾平凹,但是没有去。海峡两岸两位著名的文学家失之交臂。三毛最神往的地方,是敦煌莫高窟。
在去敦煌的路上,三毛百感交集--
大西北苍苍茫茫,天高地宽,唤起了她往昔在撒哈拉大沙漠时期的情感。
一股浓浓的乡愁。
她开始了另一种爱情--对于大西北裸露的土地,那片没有花朵的莽莽荒原的挚爱。 ……
她把东西全部丢在车子的座位上,像听到了生命的召唤,不由自主地向没有绿意的荒原跑- -狂奔过去。
荒漠的一望无际的西北高原上,吹着坦坦荡荡的野风,卷裹着三毛那略显单薄的身体……三毛一阵阵惊喜。
在《夜半逾城--敦煌记》中,她忘情地写道:
在接近零度的空气里,生命又开始了它的悸动,灵魂苏醒的滋味,接近喜极而泣,又想尖叫起来。
很多年了,自从离开了撒哈拉沙漠之后,不再感觉自己是一个大地的孩子,苍天的子民。 很多人对我说:心嘛,住在挤挤的台北市,心宽就好了呀。我说:没有这种功力,对不起。
三毛站在万里长城的城墙上,别人都在兴致勃勃地看墙--古老斑驳、甚至有些残损的墙, 她却仰头望天,自言自语道:
天地宽宽大大,厚厚实实地将我接纳……
一阵荒原的朔风,强劲地吹了过来。三毛觉得很惬意,她说:
很快乐……吹掉了心中所有的捆绑。
在去敦煌路上,三毛认识了一个同车的在莫高窟工作的旅伴,一个名字叫伟文的年轻人。这位叫伟文的年轻人,长年在莫高窟临摹壁画,他不仅是三毛的热情读者,三毛还觉得她与他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缘。
在敦煌夜晚人影稀少的街头,三毛与伟文完全沉默地在大街小巷走着。三毛写道:
……风,在这个无声的城市里流浪。夜是如此的荒凉,我好似正被刀片轻轻割着,一刀一刀带些微疼地划过心头,我知道这开始了另一种爱情--对于大西北的土地;这片没有花朵的荒原。
在去敦煌的一路之上,三毛并不很在意车子经过了什么地方又到了什么地方。但有一个地方 最让她心动,甚至一夜都没有阖过眼。三毛写道:
……只是在兰州飘雪的深夜里看到黄河的时候,心里喊了她一声母亲。
三毛希望能在莫高窟的一个洞穴里,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呆上一会儿,那个叫伟文的年轻 人,帮她实现了这个愿望。
在《夜半逾城--敦煌记》中,三毛真真切切地写道:
在我们往敦煌市东南方鸣沙山东面断崖上的莫高窟开去时,我悄悄对伟文说:你得帮我了 ,伟文,你是敦煌研究所的人。待会儿,我要一个人进洞子,我要安安静静地留在洞子里, 并不敢指定要哪几个窟。我只求你把我跟参观的人隔开,我没有功力混在人群里面对壁画和 彩塑,还没有完全走到这一步。求求你了--。
今天,对我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我又说。
当那莫高窟连绵的洞穴出现在车窗玻璃上时,一阵眼热,哭了。
我打开了手电棒,
昏黄的光圈下,出现了环绕七佛的飞天、舞乐、天龙八部、胁待眷属。我 看到画中灯火辉煌、歌舞翩跹、繁华升平、管弦丝竹、宝池荡漾--。壁画开始流转起来, 视线里出现了另一组好比幻灯片打在墙上的交叠画面--一个穿着绿色学生制服的女孩正坐 床沿自杀,她左腕和睡袍上的鲜血叠到壁画上的人身上去--那个少女一直长大一直长大 并没有死。她的一生电影一般在墙上流过,紧紧交缠在画中那个繁花似锦的世界中,最后它们流到我身上来,满布了我白色的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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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吓得熄了光。
我没有病。我对自己说,心理学的书上讲过:人,碰到极大冲击的时候,很自然地会把自己的一生,从头算起--。在这世界上,当我面对这巨大而神秘--属于我的生命密码时,这种强烈反应是自然的。
我匍匐在弥勒菩萨巨大的塑像前,对菩萨说:敦煌百姓在古老的传说和信仰里认为,只有住在兜率天宫里的你--'下生人间',天下才能太平。是不是?
我仰望菩萨的面容,用不着手电筒了,菩萨脸上大放光明,眼神无比慈爱,我感应到菩萨将 左手移到我的头上来轻轻抚过。
菩萨微笑,问:你哭什么?
我说:苦海无边。
菩萨又说:你悟了吗?
我不能回答,一时间热泪狂流出来。
我在弥勒菩萨的脚下哀哀痛哭不肯起身。
又听见说:不肯走,就来吧。
我说:好。
这时候,心里的尘埃被冲洗得干干净净,我跪在光光亮亮的洞里,再没有了激动的情绪。多久的时间过去了,我不知道。
请菩萨安排,感动研究所,让我留下来做一个扫洞子的人。我说。
菩萨叹了口气:不在这里。你去人群里再过过,不要拒绝他们。放心放心,再有你回来的时候。
我又坐了一会儿。
菩萨说:来了就好。现在去吧。
三毛从洞里走出来,有一种勘破红尘,参透人生的感觉。洞中菩萨大放光明的面容,无边慈爱的眼神,以及菩萨的微笑,菩萨的声音……三毛都久久不能忘怀。
黄昏了。
夕阳染红了远方那无边无际的沙漠。
三毛和伟文在离莫高窟不远的大泉河畔的白杨树林里散步--慢慢地走。他们谁也不说话, 只是慢慢地走--向一片黄土高地一步一步地走去。
三毛看到了,夕阳照着土坡上三个坐着的身穿蓝衣的老婆婆。渐渐走近了,三毛听到了,她们口中吟唱着--反复吟唱着平常的调子: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 陀佛--
残阳如血。
在夕阳晚照中,三毛一脸庄重,神情肃穆,对站在她身边的伟文说,她死后想葬在这里:
要是有那么一天,我活着不能回来,灰也是要回来的。伟文,记住了,这也是我埋骨的地方,那时候你得帮帮忙。
伟文答应了她:
不管你怎么回来,我都一样等你。
在三毛与伟文约定以后不到一年,三毛又回到了莫高窟--她对伟文说的那个地方。三毛是怎样回到莫高窟的,贾平凹于1991年6月1日写的《佛事》中,有详细的记载。
贾平凹在病中写道:
5月29日天下大雨,有客从台湾来,自称姓陈,是三毛的朋友。一听说三毛,陌生客顿做亲近人;先生却立在那里只是说,我送三毛的遗物到敦煌去,经过西安一定要来看看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