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间的感情，往往是嫁人的时候一到，彼此尘归尘，土归土，便鸟兽散了，鲜辣的火锅也许最适合女人沸腾的友情……

　　A 既生我，何生你？

　　如无数个平静而招摇的早晨一样，在衣柜和镜子面前走了八次，终于决定今天应该戴小粉红耳坠。面对十几双鞋子挣扎了两秒钟，穿了离自己最近的那双。

　　还是迟到了，时间总是跑在我的前面，哪怕大多数时候，我会在半夜挑选好明天该穿戴的全部装备，没用，完全没用，都难以保证第二天起来我不会改变主意。用比鬼魂还轻的脚步飘过领导的门口，从眼角的余光看，领导似乎正在看报纸，办公区里已经是一如既往朝气蓬勃，键盘声，喝水声，打哈哈声风生水起。穿越雷区到达自己的位置，屁股接触到座位的感觉真踏实。对于我这种长年吃不上早餐的人，为了长命百岁只好揣着一杯咖啡用最真诚的问候语开始在同僚中骗几块小饼干或者个把茶叶蛋。

　　早晨，红姐，你今天穿的好少女哦。在会计姐姐羞涩否认之时，抓了她两块大面包。

　　帅哥，昨天的图片找到了吗？趁美编找稿子的时候翻了下他的饭盒，大肉包子！我最恶心的食物。

　　终于混到有点酒足饭饱，第二次从领导门口飘移过去的时候被他喊住，把头发弄得凌乱一些进去。结果听到一个消息：一会有个新同事来，坐你边上。

　　十分钟后，第一次看见VIVIB。

　　人总是对某些片断永远保持奇怪的永恒，比如说初吻时对方洁白的牙齿，比如说高考后那个陌生冰冷的厕所，比如说橱窗里一条永远买不起的裙子，比如说我第一次见到VIVIB。

　　她那天具体穿成什么样子我已经记忆模糊了，旗袍，长发，和紫色的眼影。我在内部群里指天对地的说：我保证，她穿了修身内衣！我保证，她的睫毛是假的！我保证……

　　那个夏日的早晨，我一直用眼睛的余光审视着她，一个海归的，耀眼的，年轻的，胸大的，叫VIVIB的女人。晚上做梦，三国鼎立，群雄争霸，我方大势已去，一代枭雄的我英雄末路，对着穿旗袍的诸葛先生，咳血而呼：既生我？何生你！　

　　B 我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比海，比天都辽阔

　　然而当相同的两个人出现在同一时间或者空间的时候，会彼此反射，照耀和珍惜。

　　我喜欢照镜子，VIVIB也喜欢照镜子，我们无处不在的喜欢。拥挤的电梯里，她看左边，我看右边，她在金属的镜面里不停地调整眉毛的弧度，我露出牙齿检查洁白度，中间的人群保持冷静。下班时候，面前经过一辆车，我们会同时探出头，从茶色玻璃里观察自己，那辆车停顿一会儿用最快的速度离去。最狠的一次，MSN上突然弹出她来跟我视频说：没事，只是今天忘了带化妆镜，只好用摄像头。

　　VIVIB，你怎么可以比我还自恋？

　　我讨厌开会，VIVIB也讨厌。例会，我一般会坐在离领导最远的位置，她比我更远，几次差点坐到会议室门口；报告，我说，根据上半年度的情况，我们取得了如此这般的成绩，下半年，我们会如此那般，等等等。她说，你说的很好，我跟你的看法完全一致，OVER；全民大会，我带了手机玩俄罗斯方块，她玩弹球。中午手机没电了，我开始无聊，她也没电了，从包里摸出电池，继续弹。

　　VIVIB，你怎么可以比我还狡猾？

　　我胸大，VIVIB胸也大。我和几个女人正在海聊胸大的烦恼，我很惆怅地说，唉，都不能穿紧身的衣服，回家胸口掉半打男人的眼珠子。女人们惊呼，好优秀！VIVIB探过身来插了一脚：胸大真的好烦。我用眼睛翻她，你烦什么？她立刻站起来表演，你们知道吗？有一次，我走在路上，有个死男人骑自行车过去，突然回过头看我一眼，尖叫着，好大啊……大啊……大啊……骑远了。女人们惊呼，好杰出！

　　VIVIB，你怎么可以比我还杰出？

　　这个人在你的生活里无处不在，像是一面镜子，反射出你的张扬，喧嚣和热闹，这个时候，就像两朵各自盛开的狗尾巴花，我也不嘲笑你的浮华，你也别鄙视我的虚假。

　　有一段时间，她生病没来上班，看着边上空空的位置，我发现自己居然那么想念她。她也是会累的，会哭的，会不好看的。我突然觉得开阔起来，她在做什么？谁在她身边？她会不会觉得孤单？

　　我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比海，比天都辽阔。

    C 尘归尘，土归土，鸟兽散

　　VIVIB比我小五个月。过年后，我有点伤感地说我们都二十六了，该嫁人了，她说，我才二十五岁半！

　　二十五岁半，应该不算懂得爱情的年纪，二十六也不算。我们为彼此有众多的选择假装惆怅不已。她列了一个表给我，你帮我看看：

　　A：没红的作家，不帅，但是很有才华。

　　B：高智商的IT精英，帅，可能有点花心。

　　C：年青的机械师，喜欢喝酒，喝酒后跟神经病差不多，选谁？

　　我说，D：谁有钱选谁。

　　在漫长的人生中，我总以为人生是可以选择的，一直在给自己做加法，让行头越来越多，越来越重，却从来不知道人生是可以做减法的，才能步履轻盈，轻松上阵。我看待所有的东西都是在考虑得到：房子要大大的，床单要软软的，钞票要多多的，衣服要紧身的。她考虑事情是排除法：工作排除不喜欢的，爱情排除不爱的，衣服排除显示不了身材的，这样好像更明确自己想要什么。

　　她用最快的速度排除了ABCEDFG，确定了自己爱的是德国男人，管他花心不花心呢，反正她爱他就对了。那个德国男人说话的时候真像是被割掉了扁桃腺，我说。她尖叫，不许你说他坏话，你男人长得还像暴发户呢。她的思路似乎比我清晰很多，是那种吉普赛女子，要走天下，要真性情。我是那种每天要登陆自己网上银行两遍的女子，要安全，要妥帖，要看得见摸得着的体温。

　　我们在一起呆了一年，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说要走了，去德国，没有爱的人，那么这个城市便没有灵魂，我被这句文艺腔震撼了一下。那阵子，我出门的时候，老觉得空空荡荡，阳光下看不到自己影子，那么我呢？这个城市对我来说有没有灵魂？我在不停的选择之后，确定这就是我想要的人生吗？我也有过那样电光火石的爱情，我也曾为了一个男人飞行千里，那又怎样？最后女人还是要找一个温暖的归宿，爱与不爱，真的很重要吗？VIVIB走了，我也不再那么惦记她。

　　女人的感情嘛，不就是那么回事，时候到了，彼此尘归尘，土归土，便鸟兽散了。　

　　D 再说一次，我爱你

　　没有人跟我在洗手间里比谁在镜子前站得久，没有人跟我讨论单位的某个男人到底有没有外遇，也没有人在MSN突然弹出一个窗口要假装视频，VIVIB突然消失的日子到底是有点小寂寞了。

　　我陷入自己的繁华，每天继续迟到，不吃早餐，开会打游戏，烂在坏习惯里也没有什么不好。有一天晚上，心里面忽然就有一千一万个结那样，千结百转地睡不着，爬上线，VIVIB的头像光芒万丈。那天晚上聊得天地无光，日月昏暗。用简单的字概括就是，她沦陷了，回国了。我也沦陷了，我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结婚。我用了各种手段，美食华服等等等诱惑她来见我，她输了。第二天，在机场我接到阔别一年的VIVIB。

　　在我们常去的火锅店，我说，我们都二十七了，她尖叫，二十六岁半！我说，我要结婚，你也是。她说，NO，我要爱情。我们的青春，像那锅鲜红的火锅，燃烧，沸腾和冷却。她说，她一点遗憾都没有，她痛快去爱了，痛快去痛了。我们的人生注定是不一样的，但是都要去面对和承担。

　　VIVIB走的时候给我发了一个很深情的短信：女人，希望我们都有一段缱绻的人生。我回复她，那两个笔画很多的字是啥意思。

　　看老友记，觉得他们很幸福，他们有六个人，而我们只有彼此，当生命中有这样一个人与你如此相像又如此相异的时候，那是怎样的一种欣喜。

　　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写下：再说一次，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