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珠海”系列报道：海洋经济遭遇“政策浅滩”

　　●买岛、海钓、港澳游艇服务等极具潜力产业均遭掣肘

　　●如能增强政策创新寻找平衡点，经济发展壁垒不难破除

　　核心提示

　　当浙江舟山雄心勃勃地预计，今年海钓收入能达6000万元时，珠海的海钓发烧友们却在为如何出海发愁；当茂名放鸡岛成为广东第一个无居民海岛开发项目时，曾言之凿凿要率先进行“买岛”试点的珠海，却因种种掣肘导致何时“买岛”遥遥无期；当800平方公里海域的国际游艇垂钓区摆在面前，珠海却因为遭遇“政策壁垒”，连给这些游艇加水的钱都赚不到……

　　作为我国第一个地方性海洋综合开发试验区，万山海洋开发试验区在某种程度上几乎是珠海海洋经济的代表。然而，该区2005年度工作报告坦承：区里“经济总量和规模偏小”。在全球性的海洋渔业资源枯竭的背景下，珠海怎样将这个区建设成当初设想的“富饶的生态海洋渔业示范区、国际性的滨海旅游区和先进的港口经济区”呢？

　　关键词：渔业

　　万山渔场风光不再

　　●随着过度捕捞和环境污染，在上世纪90年代初，万山渔汛就已杳无音讯，至今尚无恢复迹象

　　6月1日上午10点，阴天，香洲渔港。

　　担杆船主杨木根站在自己的“粤珠海10085”号拖网渔船上，看着伙计们将冰冻的渔获从船舱里搬出来。再有两个小时，他就要和大多数珠海渔民一样，在船头挂上休渔旗，正式进入为期两个月的南海伏季休渔期。而在此之前，他已经在海上连续漂了5天5夜，只为在休渔前多捞一些。“没什么鱼，油又贵！明明知道出去赚不到什么，但又不能不出去。”面对接下来两个月的悠长“假期”，杨木根的脸上没有多少笑意。

　　杨木根们平时主要的作业区域，是曾经以“万山鱼汛”闻名的全国第二大天然渔场——万山渔场。

　　万山渔场是以东澳岛为中心，向四方拓展的一片海域，因万山岛而得名，没有具体的范围。由于珠江每年给万山渔场带来丰富的有机物质和无机养分，水产资源丰富，品种繁多，形成著名的“万山渔汛”。在上世纪60年代，万山渔场闻名全国。“农业学大寨，渔业学万山”的口号叫响一时。

　　然而，“随着过度捕捞和环境污染，在上世纪90年代初，万山渔汛就已杳无音讯，至今尚无恢复迹象。”珠海海洋与渔业局渔业科科长梁国平说。这个曾经有着“一网下去打上一千担”纪录的渔场，如今打上的则是“带鱼像筷子，鲳鱼像扣子”。

　　尽管政府采取多种措施保护渔业资源，但万山渔场的风光依然不再。渔业的减产，使得渔民的出路成了迫在眉睫的问题。梁国平介绍说，对此，政府一是实施“减船”，将渔船提前报废，政府予以一定的资金补贴。据称珠海由2003年实施“减船”以来，有20多艘渔船提前报废。

　　而第二条出路，则是鼓励渔民转产转业，转向水产养殖、水产品加工、海上运输、休闲渔业等其他一些产业。据统计，珠海2004年渔业总产值为24亿元，其中大部分为渔业养殖做出的贡献。但在珠海三千多户渔民中，初中以下文化程度的渔民占了近90%，而其子女受父母影响，初中以下文化程度的就占了80%以上，渔民的转产转业受自身文化程度的限制，受到了很大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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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键词：买岛VS军产

　　海岛买卖迷梦由热变冷

　　●珠海的海岛是最有开发价值的。但经过一系列挫折后，“买岛”试点设想被人们彻底抛在了脑后

　　2003年7月1日，由国家海洋局、民政部、解放军总参谋部颁发的《无居民海岛保护与利用管理规定》正式实施。这个就“单位和个人利用无居民海岛”作出详细说明的《规定》，被民间和媒体共同解读为“买岛”成为可能。

　　消息传出，珠海怎能不激动？珠海市海洋渔业局提供的资料显示，珠海的海岛总数为147个，其中无人居住海岛为135个，面积达261.7平方公里。曾于1992年买下山东历史名岛——田横岛、创下国内由一家企业大规模开发一个海岛先例的山东三联集团总裁张继升接受记者采访时说，田横岛已建立了省级旅游度假区，投资逾亿元。而其获得的巨大市场回报瞬时使山东境内的海岛行情水涨船高，据称有的海岛已经身价上亿。

　　“如果一个岛可以卖近亿元，那万山区不是一夜暴富？”听到这个消息，万山海洋开发试验区的一位镇级干部惊讶地设想。

　　珠海不是没有海岛值亿元。时任珠海市副市长的周本辉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珠海的海岛“是最有开发价值的、所拥有的综合资源在国内是独一无二的。”他解释说，这种优势主要表现在：一是海岛资源的多样性。有些岛屿距离香港非常近，适合用作转口贸易和货物中转；有的海岛位于伶仃洋的主航道，适合开展国际航运业务。二是珠海的海岛区位优势明显。该海域依托中国经济最发达区域之一的珠江三角洲和国际性的大都市香港、澳门，从经济开发价值和升值潜力来看，要远远大于那些远离大陆的岛屿。

　　不用政府推广，拥有最敏锐市场嗅觉的商人们早就闻风而动。据万山区下辖的担杆镇镇长郭一兵介绍，《规定》颁布不久，他们镇已经接待了好几批来自广州和深圳的“买岛考察团”。在当年国庆节前后，亦不断有人致电当地政府，要求上岛考察。

　　当年10月，从广东省海洋渔业局传来消息，称将于2004年就无人荒岛的使用权进行公开拍卖。而作为广东省无居民海岛最多的城市，珠海将在此方面选出4至5个海岛先行试点，在学习“马尔代夫模式”的过程中探索出“广东珠海模式”，然后逐步在全省推广。这个重大的利好消息，更加激发了珠海人的“买岛”迷梦！

　　珠海买岛被抛诸脑后

　　然而，就在2004年4月，一境外媒体报道珠海将在当年开始试点、推出四五个无人岛使用权公开拍卖后，万山海洋开发试验区区委书记、管委会主任何仲文在接受南方日报记者专访时却驳斥道，这些报道纯粹是作者的“丰富想象”。他说，《规定》颁布后，有关《实施细则》及广东省的相关政策还未出台，珠海要推出海岛拍卖之事还“言之过早”。

　　而国家海洋局海域管理司资质管理处处长王忠在随后接受记者采访时亦表示，关于无居民海岛的保护与利用，由于过去长期无人管理，因此成为一个难度相当大的全新课题。对于具体的、制度化的细则，决策层还需要一个过程，目前还不具备明确的时间表。扰攘珠海多时的“买岛”话题，一时由“焦点”变成“冰点”。

　　而就在今年“五一”，茂名放鸡岛海上游乐世界正式对外开放，游玩的项目包括潜水、海底漫步、海水浴场、滑水、排上海钓、烧烤、拉曳伞、摩托艇等10多个，成为全国首例无居民海岛整岛开发试点项目。该岛采用政府出地、企业出资金合作开发的方式，目的是将其建设成为粤西地区最具规模的旅游景区、全国最大的潜水基地和全国最大的钓鱼基地。曾经言之凿凿要率先在珠海进行“买岛”试点的设想，被人们彻底抛在了脑后。

　　海岛开发受军产掣肘

　　尽管“买岛”话题降温，但人们却在相关的报道中发现，珠海的海岛开发中存在着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军产的制约。

　　在南方日报记者的专访中，何仲文表示，如果珠海要开发海岛旅游，或者说拍卖海岛、搞海岛整体开发，有一个问题必须面对——那就是当地的海岛地处边防敏感前线，其开发受到边防管理、国防建设的复杂因素影响。

　　而在2004年珠海“两会”期间，市政协代表杨大平在其向大会提交的《关于加快珠海海岛旅游开发建设的建议》提案中，将“军产制约问题”列在了“目前珠海海岛旅游开发存在的主要问题”的第一位。

　　有关军产带来的困难，何仲文向南方日报记者坦言，近年来，很多公司和财团都对珠海海岛旅游开发表现出兴趣，但因涉及此类土地敏感问题，又都产生很大顾虑。

　　对此，杨大平建议说，“应由政府出面，积极主动地与有关部门协商解决军产的置换、转化问题。将已废弃的军事设施占用土地，通过土地置换集中在一些岛屿，这样就可以使民用土地集中使用，进行合理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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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键词：港澳

　　有口岸港澳游客又不来了

　　●如何在广东省规定和国务院批复的国家一类口岸之间找一个平衡点，“于政策上来说其实不难突破”

　　2003年4月29日，经国家交通部批复同意，珠海万山港口岸自即日起正式对外开放。根据国务院的批复，万山港口岸定位为国家一类口岸，也是国内第一个对外开放的海岛口岸。其开放范围包括桂山岛、外伶仃岛、大万山岛三个作业区。其建设目标为“以仓储、中转、保税为龙头的多功能综合口岸”。

　　当年7月5日，从香港中港城码头出发的双体高速客轮抵达万山港，万山港实现客运首航。据了解，由于主港设在桂山岛，距香港大屿山仅3海里，距香港新机场10海里，从桂山乘双体高速客轮到香港新机场仅需20分钟。

　　在当时的媒体报道中，这样评价万山港的开通：这对于改善珠海市的投资环境，加快珠海东部经济发展战略实施，促进珠海市海洋经济发展和粤港澳经济合作，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然而，记者日前从珠海市口岸局了解到，万山港口岸的客运和货运在一年多以前就已经全面停止，管理公司撤走，负责接驳航船游客的升降机也早已锈迹斑斑。

　　“没有人坐船啊！”口岸局有关人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而对于“没人坐船”的原因，这位负责人表示，海岛腹地纵深小，旅游吸引物缺乏，接待能力低下，是导致港澳游客不愿上岛的直接原因。

　　而曾任万山海洋开发试验区管委会副主任的莫尖锐的回答更加直白：“你拿什么吸引人家(香港游客)？海鲜比人家便宜吗？风光比长洲岛旖旎吗？有五星级酒店吗？”而薄弱的海岛交通，是莫尖锐眼中导致万山港口岸门可罗雀的又一重要原因，“一天就几个航班直达市区，岛与岛之间又缺乏直接航班相连，你让人家怎么去玩？”

　　记者从珠海各船务公司了解到，由珠海香洲码头开往东区(万山区)各岛的航班，平均每天只有8次。

　　“我们最近接到任务，准备开始就万山港口岸情况进行调研。如果实在不行，那这个口岸很有可能撤掉。”口岸局的负责人告诉记者。

　　邮电所一年汇出2000万

　　在几乎所有有关珠海海洋的宣传资料中，“毗邻港澳”这个关键词都会出现。万山港口岸的现状，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折射出珠海在海洋这块“蓝色国土”上对接港澳的错位。

　　在广袤的万山洋面上，有一块令珠海津津乐道的资源，那就是800平方公里海域的国际游艇垂钓区。据了解，远在上世纪80年代末，港澳有关人士就提出能否到附近珠江口海域垂钓。经由广东省政府会同广州军区以及边防、海关等部门研究后，决定同意试行。而由于当时港澳尚未回归，出于边防等形势需要，高层决策者对这片总面积3000多平方公里的国际游艇垂钓区制定了一个重要的管理原则，就是“人不上岛、船不靠岸”。

　　“时间一久，大家就不干了。你们游艇来这里不吃不喝不消费，还把我们的鱼钓跑了，我们得不到任何益处啊！”莫尖锐笑着说。于1996年至1998年担任担杆镇镇委书记、镇长的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坦承，为了发展镇辖下的外伶仃岛，自己曾经做过一件“可以说创新，也可以说灰色”的事情。那就是与当地的边检、边防、公安等部门合作，适度允许港澳游客上岛。

　　这种“灰色创新”的效果如何呢？“1996年到1998年，那真是外伶仃岛旅游的鼎盛时期！”莫尖锐无限神往地回忆道。就在岛上码头不远处的大排档，“从早上开到凌晨两三点，人满为患，一入夜就找不到位！全是香港、澳门的游客。”而蜂拥的人气直接带动了岛上房地产的发展，“当时岛上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一个月租金是多少，3000多！港澳人看到这里旺，纷纷在这里置业啊！”

　　而让人咋舌不已的，是莫尖锐所说的，当时外伶仃岛上唯一一个邮电所，一年往外寄出的汇款是2000万元。“全是在岛上做生意的人寄回老家的！”

　　应对港澳游艇特事特办

　　而如今，随着“灰色创新”年代的过去，海岛的边境管理力度加强，对于港澳游艇“人不上岛、船不靠岸”的政策再次实行。

　　“万山港口岸要做的文章就是垂钓！”珠海市口岸局有关负责人称。“现在不存在灰色不灰色的问题。口岸开通后，境外人员可以通过口岸登岛啊。”口岸局负责人称。

　　据称，2004年“两会”之后，珠海市口岸局曾受委托对杨大平的提案进行答复，而该局一些负责人亦有将游艇垂钓区范围扩大、允许港澳游客登岛的想法。该局相关工作人员调查发现，目前的壁垒主要在于港澳游艇进入口岸后，被查验单位当做客船进行管理。“也就是游艇必须停在口岸内，不能到处乱跑，人可以上岛。这就没有意义了。”这位负责人坦言道，这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在国内游艇属于新兴事物、国家目前对此还没有一个统一的管理规定的原因造成。

　　“但珠海不是有特区立法权吗？”这位负责人反问道。他认为，珠海应对港澳游艇试行“特事特办”。他表示，如何在广东省规定的“人不上岛、船不靠岸”和国务院批复的国家一类口岸之间找一个“平衡点”，“于政策上来说其实不难突破”。

　　而在今年3月举行的万山海洋开发试验区2005年区全体干部大会上，区党委书记、管委会主任何仲文亦提出“利用和发挥好万山群岛的区位和资源优势，推动有关宏观决策部门规划建立万山群岛跨境旅游专区，推动泛珠三角旅游大市场合作与发展”的设想。在会后接受记者采访时，何表示这个设想主要是针对港澳游客。据称，目前该区已对此设想展开基础性研究，研究结果出来后将向市政府方面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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