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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这次三中全会会有大动作吗？”

    “你看了媒体的改革预测，有让你意外兴奋的地方吗？”

    “一般般，都是经济领域重复说了多年的东西。”

    “那就得了。会前你不兴奋，别指望会后会让你兴奋。”

    这是前不久在社科院一个内部交流会上，一位企业家与一位媒体记者的对话。

    企业家专门找到记者问情况，是因为十八届三中全会被传将发力改革，人的胃口被吊得很高。

    这一幕跟十年前非常相似。胡温初登台亦把改革作旗，是以有“胡温新政”的期待。2003年十六届三中全会，有媒体甚至预热说“这又将是中国改革进程中的一个转折点”。十年之后来看，转折点之说并不贴切。

    习李接班，继续以改革作旗。“改革”语汇已成为20年来官员除经济增长之外的另一合法性来源。力呼改革的官员，社会皆赞之拥之。

    是次三中全会，究竟会改什么？会对具体的人与事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这是近三个月来众人皆在竞猜的最大谜团。

    二

    前述企业家与记者的对话，“会前你不兴奋，别指望会后会让你兴奋”是关键，这是解读这次三中全会的一个“密码”。

    制定改革纲要的中央全会，多年来遵循一条“无意外原则”，即全会最终确定的改革内容大抵不会超过此前放风的范围。通过高层的对外喊话以及官方智囊的一些表现，可以大抵敲定改革思路。那种在会中横空出世、让人意外的议题，几乎没出现过。

    十年前的十六届三中全会，智谷趋势研究中心一位研究员其时在媒体就职，他做了一项工作，把会前官方智库、官方媒体的预测性报道，以及高层的针对性讲话，做了一个热词分析，梳理出32条可能会被写进文件的信息，结果命中60%，而文件的所有改革内容，皆没有跳出他的阅读视野。小至：社科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张卓元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对农民应该由间接补贴改为直接补贴，增值税要从生产型向消费型，国企要完善法人治理结构，这些都写入文件。大至：会前数月，常委一级的官员在各地吹风会上，频频强调城乡、区域、经济社会等要协调发展，后来证明这正是文件的核心点。

    按照“无意外原则”，只要梳理出官方舆论场中的改革要点，那么中央全会文件的内容必定就在其中。它们是母集与子集的关系。会前的改革内容不能让你兴奋，会后的决议也不会给你惊喜。

    三

    通过领导人讲话、官方媒体预热报道、各个派别的官方智库报告、今年以来的政治局会议主题等指标模型，再结合与体制内人士的交流，智谷趋势研究中心梳理出目前官方舆论场涉及的改革集中在五个方面：

    1. 金融改革，利率汇率市场化与资本项目开放等。

    2. 土地改革，涉及征地制度与农地流转，也与新城镇化、户籍制度等相关。

    3. 财税改革，中央和地方财权、事权的重新调配，也包括房产税等新税种的开征。

    4. 国企改革，股权结构多元化，开放垄断行业，降低民资准入标准等。

    5. 行政改革，核心四个字“减少审批”。

    五个方面的改革是母集，本次三中全会不会都涉及。哪些最可能启动？智谷趋势研究中心对五个改革中的20多个小项进行了利益得失分析，分析每项改革所可能影响的群体有哪些，哪些获益哪些受损，进而得出每项改革的阻力指数，综合高层的改革思路，可看出：一是减少审批、简政放权，二是调整中央与地方的财权、事权关系，是最有可能马上启动的。其他部分的改革，有的会有原则性陈述，如国企改革、金融改革，但推进落实需要时日；有的则不太可能在本次会议有表述。

    关于改革的表述，文件里往往是概述式的、指导式的，会后只有出台具体方案，才能变成行动。2003年十六届三中全会关于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被视为统率十年的施政纲领，其中一个核心指向是政府逐步退出对经济领域的直接干预，推进市场化。然而2008年金融危机，政府4万亿经济刺激计划出台，国进民退又达至一个高点。本质上这与十六届三中全会的指向不符。2008年十七届三中全会关于农村改革已写入“改革征地制度”、“同地同价”、“建立城乡统一的建设用地市场等”等，但五年中推进甚少，及至今日社会又开始重复讨论。

    从这个方面说，中央全会的文件不具“硬约束”。一项改革是否成真，不仅看是否出现在会议文件里，还需看会后有无跟进的落实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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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改革硬币的另一面，是领导层的施政逻辑。新一届政府的战略取向，无外乎就是让中国经济从生产皮鞋衬衫变得高端大气上档次，进行经济结构调整，推进市场化。要调整，意味着会有震荡。能承受多大的震荡，李克强在一次内部座谈说得很明白：

    底线是7.5（GDP增长率）左右，根据今年的测算，不能低于7.2，如果低于7.2，可能登记失业率过了5.5甚至到6。中国恐怕不能接受。我们下决心今年要稳增长，主要从就业考虑。

    中国恐怕不能接受——这是新一届政府的底线。所有改革，不能影响到就业。失业跟社会稳定直接相关。稳定压倒一切依然是执政底线，是所有改革的红线。经济稳定－社会稳定－政治和政权稳定，这是环环相扣的高层思考逻辑。

    其他政策取向都可以调整，唯有底线雷打不动须坚守。今年前两个季度，中国经济增速连续下滑，一季度的7.7%下滑至二季度的7.5％，全年的经济增长目标面临风险。三季度突然回稳至7.8%，老套而熟悉的投资拉动起了很大作用，这中间地方政府低调推行的经济刺激计划贡献不小。不难看出，这与巴克莱银行为＂克强经济学＂所标榜的去杠杆、不刺激以及强调经济增长质量的三大支柱相背离。这是为了保底线的自动调整。

    从这个底线出发，可预测若干项改革的走向与节奏。例如，楼市调控，万万不会打压它至影响到GDP底线、失业率底线的程度；土地改革，不可能快速推进，对地方政府土地财政收入造成致命影响；财税改革，短期内减税不会成为主要目标，政府兜里需要钱来投资，以保经济增长。

    五

    所有的宏大叙事必须承载在个体感受上。本次三中全会到底会给个人带来什么影响？我们可以暂时放下“时点”的考虑，暂且认为上述5项改革方向是对的、迟早会实行，做一个有趣的推演，看看三中全会后它们会对个人财富、房价、公权私权边界、自由创业造成什么影响。

    六

    三中全会与个人财富。

    金融改革对个人财富的影响最为直接。利率市场化后，存款利率通常会上升。对于不理财的人而言，是一个利好。但与此同时，存款保险制度有望在三中全会后推出。这一制度将使得金融机构破产成为可能。钱放银行百分之百保险的民众心理，需改变了。

    与利率市场化相伴生的，是金融机构的分化。信誉好的金融机构，将会维持较低的存款利率；而信用水平低的金融机构，其存款利率水平会更高。敢不敢高风险高收益，成为普通人的一个选择。

    存款利率上升使得存贷差减少，银行“躺着赚钱”的局面被彻底打破。银行转型将带动理财产品的转型，金融市场上的个人理财产品将会更加丰富，而与银行业务结合紧密的这些产品，可能比现有的理财产品拥有更高的收益率。

    本届政府正在力推的人民币国际化，将使个人能够在全球自由配置自己的资产。

    土地改革的影响，不同阶层透过土地增值获得收益的能力各不相同。对于农村集体土地的居民而言，他们将可能透过集体建设用地有限入市或者“地票”交易等形式，使过往无法盘活的土地资产给他们带来一定的货币化收入。对一般城镇居民而言，政府对土地财政依赖程度的下降，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其购房时的经济压力（这种压力即使下降，仍是极为有限的）。对于中产以上的城镇居民而言，房产税的扩围和推广，将给他们带来现实的影响，持有环节成本升高，个人财富随之缩水，他们需要为此拓展更多的理财途径，而不再依赖房产。

    七

    三中全会与房价。

    1．农村建设用地入市。直接影响是土地供应加大，小产权房问题得到解决。

    2．房产税。房产税的推行没有太大悬念，总体看仍是一个较长期的过程，三中全会可能使这一过程开始破题。房产税出炉对二三线城市地产的影响强于一线城市。二三线城市的投资投机需求可能会明显降低，从而出现房价下降。在一线城市，由于长期供求关系依然紧张，房产税增加的税负成本仍可以在交易过程中向购房者转移，反而进一步推高房价。从国外经验来看，美国，德国以及韩国历史上推出房产税之后，并未导致房价下降。而从已经开始房产税试点的上海、重庆的情况看，房价上涨的势头也并未得到遏制。

    3. 城镇化和户籍改革。户籍改革的总体思路是清楚的，即先从中小城市开始，从非沿海地区开始，从压力小的地区切入，以尽可能消化社会风险。从这个意义上说，二三线城市房地产会受到这部分因素的支撑。对比前面所提到的，当地的投资投机需求本身受到抑制，但外来人口新购房的需求（虽然远不如一线城市强烈），仍然可以使房价水平不致出现明显下跌（维持升幅也有可能，但不能同一线城市相提并论）。

    4．利率市场化。有学者认为，利率市场化之后，银行贷款倾向央企、国企的局面会得到改观，民营房地产企业的融资成本会降低。成本降低有助于房价下调。利率市场化以后，按揭利率将出现上升，从而增加买房的成本，这会令投资房产的需求减少以及房屋空置率下降。

    5. 调控。政治局刚刚就保障房问题进行了一次集体学习，透露出房产调控会发生变化，不会主要以短期的行政方式控制房价，而转向加大供应，追求市场化的长效手段。

    总体判断，部分地区房价可能继续上涨，多数地区房价上涨的势头会得到遏制，但不会出现大幅度下降。

    八

    三中全会与公权私权边界。

    此次官方舆论场中，公权的改革有两块，一是内部调整，重塑中央、地方的财权事权关系，普遍认为20年前分税制改革后，大量的税收被中央拿走，但公共事务却大量由地方政府承担，财、事倒挂；二是缩小审批职能，扩大社会自治空间。

    私权方面，户籍改革代表迁徙自由权，土地改革代表财产自由处置权，如能实现皆是私权扩张的信号。

    公私边界是一种零和形态，一方进则另一方退。农地入市，农民或许有了一定财产处置权，地方政府却少了赖以生存的土地财政。从利益得失分析来看，阻力不可小觑。土地改革是一个长期过程。

    九

    三中全会与自由创业。

    很明显，本届政府想重现1992年十四大前后民营经济井喷发展的辉煌，这种辉煌在21世纪初国进民退步步紧逼下中断。

    减少行政审批，允许民营资本进入金融业，开放垄断领域，对创业者和民营经济皆为利好。相对稳健的财政和货币政策，对民营企业的高增长至关重要。“克强经济学”拒绝大规模财政货币刺激，可为民营企业提供较好的短期宏观环境。

    但决定民营经济发展更重要的是一近一远两个因素。近者，减税；远者，平等待遇。

    减税，从前面分析可知，当前领导层有底线压力，必须掌握足够调控力以保增长，减税短期内不太现实。

    平等待遇，与国企的关系，本质上涉及政治理念，非经济领域改革所能解决。

    前几年高层连发“36条”、“新36条”，提出了大量支持民营经济发展的新提法，但均无力大幅度改变。从短期来看，对国企改革很难动到核心。这是政治课题，不是经济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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