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本报记者 徐锡思 实习生 陈建辉

　　5月13日，泉州市质量技术监督局开展专项执法检查行动，对5家违法违规的仿瓷餐具生产企业进行立案查处，其中就有企业涉嫌使用A1（尿素甲醛树脂）料生产。这是去年11月“仿瓷餐具有毒”风波以来的多次行动之一。
  　2008年三鹿奶粉事件之后，三聚氰胺注定成为“全民公敌”。2008年11月11日，一家媒体率先刊发《劣质仿瓷餐具释放三聚氰胺》之后，国人脆弱的神经怎么也经不起“三聚氰胺”的再次考验，对于生产仿瓷餐具的企业来说，一场噩梦开始了。
  　据业内人士估计，泉州的仿瓷餐具企业超过50家，在风波开始之前，一年的产值将近30亿，2008年估计达不到15亿，“等新的标准出来后，这个行业还会发生大变化。”

南安省新数亿产值的困境

 　 在南安市省新镇一家仿瓷餐具企业的厂房里，近30台机器多数布满灰尘，仅有3台在运转，几个工人有一下没一下地干活，看到记者来，又多了一些工人围上来探听什么时候能好转，“以前活多，人也多，热闹，现在厂里没订单了，老板辞退了很多人，就剩下我们30多个。”
 　 老板吴先生对于这个几乎停产的状态，也没有办法，“反正这个事情很复杂，先看着吧，等实在不行了，就转行做其他的。”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和眼神都看得出些许失落，这也难怪，2006年底行情看好，他就开了这家厂子，2007年厂里大丰收，将近200个工人在车间忙碌着，机器轰鸣的背后，报税金额700多万元，“2008年也就（报税）300多万吧，可今年的订单还没有超过100万。”
  　仿瓷餐具工业是省新镇支柱产业之一，大小企业30多家，还有数量不详的家庭式作坊，“年景好的时候，一年产值可以超过5亿元人民币。当时只要做这个，都不错，我才会进入。”吴先生说，类似自己这样的中等企业，占了很大的比重。记者调查了解到，省新镇注册资金超过1000万的仿瓷餐具企业，共有5家，都有超过10年的历史。在全部的企业中，拥有QS认证的仅有4家，大多数企业产品用于外贸。
 　 和吴先生一样惆怅的仿瓷餐具老板并不在少数，原因很简单，订单少了或没了。“内销的路被堵死了，外贸既受全球经济萧条的影响，国内关于仿瓷餐具有毒的风波闹得太厉害了，也减少了国外的订单。”业内人士分析，外贸萧条，内销无路，这是省新镇仿瓷餐具企业目前的困境，如何突破，尚无声音。
 　 作为仿瓷餐具内销企业的监管部门，泉州市质量技术监督局执法人员在突击检查省新镇仿瓷餐具企业时，“很多企业都处于停产或者半停产的状态，有些厂子甚至找不到人了。”
  　当记者上周来到一家企业大门口时，只见铁将军把门，“厂里没什么人，老板出去了，没什么好采访的。”传达室里的人探出头，打手势让采访车调头。
  　对于这个支柱产业的困境，南安市省新镇政府不愿意多说，在记者联系采访时，有关镇领导表示不方便；在省新镇企业服务中心，对于仿瓷餐具曾经的贡献和目前的困境，相关领导和服务中心负责人并没有否认，“目前正处于风尖浪口上，等事态平息了再说吧。镇里也没其他办法，在等上面出台规定。”

毒与不毒之辩

 　 省新镇仿瓷餐具产业的困境，从半年前就开始了。
 　 2008年11月11日，《新京报》刊登的一篇报道《劣质仿瓷餐具释放三聚氰胺》，国家环保产品质量检测中心特聘专家董金狮指出：“儿童喜爱的仿瓷餐具，也叫密胺塑料餐具，如果使用了劣质产品，儿童也可能误食入三聚氰胺。”
  　一石激起千层浪。随后，全国各级质监、质检、工商等部门纷纷开展清剿行动，媒体大量地转载、调查，将仿瓷餐具推上风尖浪口，这些深受小孩喜欢的餐具被丢到垃圾桶去。仿瓷餐具在国内超市纷纷下架，国外订单也开始受影响。
 　 风波主要围绕两点争论：第一，用三聚氰胺甲醛树脂生产餐具，到底会对人体健康产生什么影响？第二，尿素甲醛树脂，到底能否用于生产仿瓷餐具？
  　泉州市质量技术监督局专业人士介绍，通常将由密胺树脂及脲醛树脂加表面密胺粉为原料制成的餐具统称为仿瓷餐具，密胺树脂由三聚氰胺与甲醛在一定条件下进行化学反应形成，尿素与甲醛反应得到的聚合物便是脲醛树脂。
 　 “甲醛是一种无色的强烈刺激性气体，已被世界卫生组织确定为致癌和致畸形物质。”该人士介绍，按照国内相关标准，脲醛树脂可以制造模压塑料、日用生活品、电器零件、建筑装饰板等。
 　 “生产密胺树脂和脲醛树脂，甲醛都必不可少，而争议的焦点在于如何控制甲醛的释放。”该人士介绍，合格的密胺餐具，甚至可以承受150℃的高温，甲醛也不会挥发出来；而脲醛树脂则不一样，温度达到80℃以上就会释放出甲醛，如果在仿瓷餐具的制作材料中添加脲醛树脂，技术又不合格，遇到高温后，就会出现变形、隆起等，最直接的感受就是会闻到一股刺鼻的尿味。
 　 因此争议的焦点，就是脲醛树脂能否用于制作餐具？5月11日，“全国仿瓷餐具行业新闻发布会”在北京举行，中国塑料加工工业协会以及相关企业表示，对于用纯脲醛树脂制作餐具则要坚决予以禁止；对于在脲醛树脂表面加涂密胺粉的制作餐具，建议卫生部对此单独订立卫生标准和理化标准，并对符合标准的企业颁发QS认证。但对于“脲醛树脂加表面密胺粉做复合材料”这一点，环保人士持续炮轰：“安全隐患依然存在”“国家标准暗含脲醛树脂不能使用”“未将脲醛树脂列入检测项目”。
 　 整个大环境下，省新镇的仿瓷餐具企业也陷于困境之中。

外贸内销的双重标准

 　 泉州市美加美仿瓷餐具有限公司总经理吴家福，也参加了5月11日的新闻发布会，“风波发生以来，影响最直接的就是内销企业，但作为外贸企业，也会受到影响，最明显的就是今年的广交会上，部分企业的订单下滑了。也难怪人家要怀疑，在国内炒得这么厉害。”
 　 据中国塑料加工工业协会粗略统计，自去年11月至今，全国各仿瓷餐具生产企业产量减少至少50％。
 　 在这场仿瓷餐具是否涉毒的风波中，企业和环保人士各自依据标准不同，最直接的证据就是内销和外贸的产品标准不同。
 　 “国内和国外的仿瓷餐具标准，相同的地方在于，都认可密胺树脂的使用；不一样的地方，国内没有将脲醛树脂列入可以使用的范围，而国外则认可在脲醛树脂的表面，加涂密胺树脂。”吴家福的公司产品全部做外贸，根据十几年来的经验，并没有出现仿瓷餐具伤害人身健康的案例，“考虑到国人的饮食习惯，以热食为主，有一些汤、菜温度会超过80℃，因此安全隐患确实存在，尤其是用纯脲醛树脂，是坚决不允许的；外国人很多是拿去放东西，当置物盘使用，吃的也是放冷食，外面有一层密胺树脂保护，就不存在这个问题。”
  　内销与外贸产品不同标准，以及国内标准没有明确规定不可添加脲醛树脂，餐具成本的高低，让生产者有机必趁。目前市场上密胺树脂原料价格一吨在1.5万元左右，脲醛树脂原料一吨则是5000元上下，因此生产出来的产品，价格相差也很大，混合使用产生的利润空间，让很多小厂尤其是家庭式作坊，有订单时做外贸，没订单时搞内销，市场上出现“劣质”“违规”仿瓷餐具也就不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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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的干不过真的？

 　 “仿瓷餐具，如果要严格区分，按国内标准生产的应该叫做密胺餐具，按国外标准要求生产的应该叫做复合材料餐具，由密胺树脂和脲醛树脂混合生产。”从事仿瓷餐具行业已20多年的吴家福认为，既然“密胺脲醛餐具”在国外有市场，那么国内市场也是存在的，“这个产业，目前亟须一个新标准。”
  据统计，国内共有年产量1000吨以上的密胺制品生产企业50多家，年产量500吨以上企业120多家；在国家质检总局网站上，截止到2009年5月12日，全国有35家仿瓷餐具生产企业获得工业生产许可证。目前我国生产的仿瓷餐具已经占到全球仿瓷餐具80%的市场份额，每年出口超过10亿美元，超过20万人就业。
  　记者调查了解到，泉州的仿瓷餐具企业主要集中在南安市省新镇，泉州质监部门摸底显示，有名称的超过35家，但在南安市工商部门登记的企业和个体户仅有14家；另外有10余家规模较大的企业则是分布在泉州市各大工业园。
  　“泉州的仿瓷餐具业出口份额，在全国可以占到40%以上。去年全球市场都比较不景气，泉州大概是2亿多美元。”吴家福表达了自己的忧虑：“外国人能用来装东西的仿瓷餐具，怎么在中国就用不得？需要一个规范标准，发展国内市场，如果能达到内销和外贸相辅相成，促进整个产业的健康和良性发展。”
　  目前市场上的仿瓷餐具，很多并非本地产品，而泉州获取生产许可证的仿瓷餐具生产企业也只有4家，接受采访的企业负责人均表达了对内销“不感冒”：“全部都用密胺树脂生产，成本太高了；就算进入国内市场了，经过这么一闹，不管仿瓷餐具有没有毒，不用仿瓷餐具，直接买瓷的总行了吧？在目前情况下，仿的干不过真的。”
 　 据悉，中国塑料加工工业协会以及相关企业建议卫生部，对用脲醛树脂加密胺树脂生产仿瓷餐具，单独订立卫生标准和理化标准，并对符合标准的企业颁发QS认证，这一点得到吴家福的证实：“已经委托上海市食品药品监督所等机构起草。”
 　 据吴家福介绍，“全国仿瓷餐具行业协会”也正在筹建当中，目前正向民政部提出申请：“成立这个协会有两个目的，首先是加强行业的自律，对于害群之马通过各种途径促其改正；其次是能抱团应对，出现行业危机时，能拧成一股绳共同应对。同时也可以团体出现，同有关部门沟通协调等，总比单个企业有说服力。”

□记者手记

替代与被替代

 　 仿的干不过真的，替代与被替代，这是任何产品都无法回避的风险，以技术创新开始，以行业信任危机终结。
 　 密胺树脂于1938年由瑞士科学家发明，1939年由美国氰胺公司购买专利并投入生产形成产业，我国从上世纪60年代引入该技术用于餐具制造。光洁、鲜艳、柔韧性高的仿瓷餐具，面对容易破碎的陶瓷餐具，很快取得优势，成为替代者，这是技术创新带来的成果，随着技术的成熟和进步，一个极具竞争力的产业诞生。
 　 当人们的生活水平逐渐提高，对健康的要求也越来越重视，在发现潜在的三聚氰胺、尿素、甲醛威胁，尤其是脲醛树脂的违规使用后，仿瓷餐具行业遭遇信任危机，传统的陶瓷餐具回归，这一次仿瓷餐具成为被替代者。
  　如果纯粹从替代与被替代考虑，这个行业可能就此终结，但当讨论集中于脲醛树脂该如何运用时，希望之光又露了出来，可以用于生产餐具，可以用于生产日用品，只要规范工艺、使用得当，前提是不危害人体健康。
 　 技术创新和标准规范，可以让一个行业诞生和发展，但最根本的在于人心正邪，这是科学技术无法控制的风险，例如不良厂家为了追逐利润违规加料，终将毁了这个产业。

□相关资料

 　 欧盟相关标准规定，甲醛单体迁移量为每升不超过15毫克，三聚氰胺单体迁移量为每升不超过30毫克；2007年，俄罗斯联邦消费者权益及公民平安保护监督局发布局长令，要求仿瓷餐具的三聚氰胺迁移量为每升0.1毫克，相关食品包装规定中也不推荐儿童使用仿瓷餐具，不推荐需多次洗涤和消毒的公共餐厅使用这种餐具，特别不能作为盛放高温食品的餐具和热烫饮料的容器。
 　 在国内，现行的《食品容器、包装材料用助剂使用卫生标准》，对使用脲醛树脂及迁移出的甲醛量限量值没有规定；密胺塑料餐具行业标准，对密胺餐具的物理机械性能作了详细的规定，但脲醛树脂制品不在该标准适用范围内；将于6月1起开始实施的《食品容器、包装材料用添加剂使用卫生标准》和将于9月1日起施行的《食品容器、包装材料用三聚氰胺-甲醛成型品卫生标准》，都没有将脲醛树脂列入检测项目，但加入了一个关键内容，即要求生产企业使用的原材料在可预见未来的使用条件下，不可释放出任何有毒有害物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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